第26章 2626(2 / 2)
有些隐秘的习性总要亲近到一定程度才得以察觉。譬如夜深人静处主卧床的另一侧总显得生疏与警惕的蜷缩睡姿,以及在原来的客卧被封锁的情况下,宁肯在沙发上过夜也不要自己走去主卧睡觉的选择,更不要说在某些本该欢愉的时刻,虽经极力掩饰仍然泄露出的一缕紧绷与逃避的抗拒动作。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姜晏晏在被抱起时终于惊醒,微微掀起一点眼帘,像是看过来一眼,又随即合上。
鼻尖有一点沐浴后的香气,她被抱到主卧床的一侧放下。虞珩掌心抚过侧脸,将一点散落在眼睑的发梢拢到鬓角。
他在姜晏晏变得更加清醒之前关掉光线。声音仿佛因暗昧而显出几分轻缓:“睡吧。”
隔天上午,季鸣进到云阙三号院时,餐厅里只有姜晏晏一人。
虞珩一早去了机场,随行出差的还有李寄年等一行人。订单危机造成的困境已经拖到无可拖的地步,又因一应事务均需得由老板亲自出面处理,季鸣在清晨时分收到李寄年于航班起飞前发来的一条提示消息,此次出差少则三天多则一周,且老板的行程满满当当,不会有太多空闲时候。
这在一定程度上客观导致了季鸣安保任务的加重。在当事人一直不够配合的情境下,虞珩的坐镇始终是无形中制约姜晏晏安分的最大砝码,兼之最近虞珩接连几次晚出早归的亲自接人,其实令季鸣这几天的工作时长大幅缩水。原本他还幻想这样的好日子最好能持续个一年半载,只可惜,外界环境的变化半点不由人。
事实上近些天与虞珩有关的传闻又岂止集团危机这一桩。年过而立的虞家掌权人空缺已久的婚姻状态在外祖父罗济明的亲自张罗下,从未像近期这般在门第间引发广泛而密集的关注,即便是向来不爱打听雇主私事的季鸣,也时常从旁人口中获听几句闲言碎语,然而始终处于主家的姜晏晏,却仿佛对此知之甚少。
季鸣无从确定姜晏晏对此事的知情程度。贴身跟随从事安保工作越久,他就越能察觉姜晏晏身上那不同于常人的信息茧房状态。
无论曾经是由于病弱不宜与外界接触,又或是被溺爱而保护得密不透风,总之多年来她似乎被有意无意间剥夺了与其他人深度交流的机会,令她在这个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延伸出交际圈的主家,却奇怪地没有与外界产生太多往来。季鸣毫无怀疑虞靖生应当是姜晏晏二十多年来第一个堪称朋友的存在,近几个月她的消息获取几乎全部来自于他,这种罕见的近乎与世隔绝的状态令姜晏晏就像一团轻飘飘的雾,哪怕有一天安静无踪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大约也不至于产生太大影响。
当天姜晏晏的课程仅有一节,之后就去了商业街。季鸣已经习惯她轻易不会主动回去云阙三号院的状态,既然都是在外面,那去哪里也无所谓。但很快他就不再这么想——莲江市天气转暖,姜晏晏看似慢吞吞实则一口气不停歇地逛完了大半条街,让顶着热烈骄阳跟在身后的季鸣连喝口水的空闲都没有,等到好不容易姜晏晏肯在一家餐店里坐下来,时间已经过了晌午,季鸣跟着落座后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就问店员要了一大桶纯净水。
姜晏晏握着水杯,看他几乎一饮而尽。之后突然开口:“我手机上的定位跟踪,你有察看的权限吗?”
“……”
上一回姜晏晏主动跟他问话还是在酒吧街,而就在那次问话的半个小时后,她就成功完成了一次不告而别。对此季鸣不能说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下意识谨慎环顾了一圈四周,随后才答:“没有。只有虞先生一人拥有权限。”
姜晏晏打量他的神色,没有再开口。过了一会儿,又突然说:“今天哥哥出差,随行的人员里面,是不是有个长相温柔漂亮,又家世不错的女孩?”
“……”
姜晏晏想了一下,接着说:“听说还是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世交家的女儿,叫沈悦妮,对吗?”
“……”
季鸣闭紧嘴没有做声。姜晏晏看上去仿佛也并没有想听他开口的意思,继续又说:“这几天你对我的监视比之前还要紧盯,是哥哥又下达了什么新的命令吗?是想要确保我对外面发生的所有事都完全不知情,还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我乖乖待着,一直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
姜晏晏的话说得慢声细语:“我真的很讨厌被人控制。”
“小时候,爸爸曾经给我和虞彦庭安排过一名贴身保姆,对方管得很严,我们两个都不喜欢他。后来,我们做了一场恶作剧。”
季鸣额角似乎在渗出细汗,不动声色捂了一下腹部。姜晏晏接着说:“那名保姆外出的时候习惯喝纯净水,瓶装的,密封性良好的那一种。后来我们引着他来到这条商业街,虞彦庭提前买通了一家店的店长,让店员给他提供了一瓶看上去包装完好,实际掺过一点东西的纯净水。天气很热,他完全喝光,之后很快就腹部绞痛不止,被送去医院呆了一周,我跟虞彦庭因而有了一周的玩乐时间。”
姜晏晏轻轻放下水杯。“就是你面前的这家店。”
季鸣眉头紧皱,起身时险些要从座椅间跌下去,却仍然想扑身过来抓人,被姜晏晏早有防备地后退几步脱身。她站在紧挨门口的地方,端详着他的痛苦脸色,最后补充一句:“你看,我现在也很不喜欢你。”
身后透明玻璃门的外面,不远处有车窗缓缓滑下,露出虞彦庭一张懒洋洋等待的脸。季鸣深吸一口气,孤注一掷要扑过来的同时,被身后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的两名体格同等健壮的男性一把压在桌上。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受你们监视。”姜晏晏拉开店门,盯着季鸣冷冷开口,“我忍得已经够久了,别想再继续跟着我。”
当夜八点半,最近一班返回莲江市的航班终于落地,李寄年匆匆小跑出航站楼,却仍然几乎跟不上老板的脚步。
季鸣的电话在接近傍晚时候才得以打过来,细若游丝交代出事件的前因后果。彼时姜晏晏的手机定位早已离开商业街,正一路风驰电掣去往郊外虞锋墓地方向。然而等到火速叫人扑过去,定位又堪堪远离,之后截止到登机,一直都在绕着外环高速公路飙车一般时远时近。
那不能不让人怀疑手机已经被丢到某个附着物上故意在逗人耍圈子。没有理由姜晏晏会明知手机的定位意义而仍然带在身上,更何况此次她的身边还多了个叫虞彦庭的同党。一路上李寄年简直不敢去直视老板的脸色,直到两人坐进前来接机的车辆,屏幕上的手机定位也莫名缓停下来,最终落点是市中心的一家星级酒店。
那不算虞家的产业,却令李寄年秘书一眼记起某些事务——就在当晚八点半整,彼处有一场某位女性长辈的盛大生日晚宴,因其人脉广泛,名流圈层将悉数到场,李寄年曾在出差前特地嘱咐一名下属替不能亲赴现场的老板送去名贵礼物。
静默光影之下,虞珩的唇角极是沉冷。再开口时带着李寄年鲜有感受过的隐怒:“去酒店。”
抵达晚宴会场已是近一个小时后。
李寄年几乎在踏入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正坐在宴会主人身边的虞彦庭。他一身周正礼服,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更要瘦削一些,却显而易见的精神很好,抬手间无名指间似乎有细碎光芒一闪而过,很快轻抬裙摆迈上台阶与之双手相握的,正是姜晏晏。
虞彦庭不知同宴会主人说了些什么,引来后者一片笑意。过了片刻才感受到周围正有人朝门口围聚过去,虞彦庭因而抬起眼,便看到已然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兄长。
他仿佛遥遥笑了一下,接着起身,携姜晏晏也一同上前。
“哥,你来得正好。”
虞彦庭挤开人群,一把声音清晰带笑,用足以令所有人听见的音量说道:“我跟晏晏今天下午刚领完证,这会儿正跟金阿姨讨论婚礼举办的细节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