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虺池7(1 / 2)

棺中衣裙两只窄袖向内松散弯折,袖口上下相搭,互相交叠,犹如双手祥和交握。一支银簪被置于其间,形同卷曲长蛇,交错雕刻小巧花卉,顶端一片花瓣如同细长蛇目。

烛火昏黄,银簪显露几分莹润光泽,花卉雕饰衬托下近乎温柔。

裁为长条的布幔雪白,垂挂四周,一层又一层,恍如盛大送葬仪仗,暗色之下,带出几分静默的悲凉。一手长脚长,身形略显纤细单薄的人影趴棺材边碎碎念,“银的,值钱东西啊,怎么有点眼熟?”

“同我头上这支相比如何?”黑裙女人拨开布幔,停在那人身旁。

墨发随抬起的头轻微晃动,俞绵绵溜一眼黑裙女人发间银簪,除了纹饰反向交错,几乎毫无区别。

稍稍睁大了眼,俞绵绵悟出了点什么似的,语带钦佩,“那旁边这口棺材是你为自己备的啊?会不会太长远了点?”

“不长远,日子总归近了。”黑裙女人垂下眼帘,“你也算赶巧了。”

“巧总比不巧来得好,话说我徒弟呢?”抚弄了几下裙摆,黑裙女人收回手,眼带笑,似含歉意,“任何人都不得擅动祭品。”

“这样啊,”俞绵绵胳膊肘压上棺盖,手撑头,“你姐姐不过是空有蛇形,依旧是人。”“那她还能不能恢复成人的模样?”

细细瞧过一阵棺中尸身,俞绵绵侧头打量黑裙女人的脸,“不好说,不过如若连玉姑娘愿给一点甜头,我辛苦一点也值当。”

连玉敛去面上柔和的笑,垂眸久久凝视棺中银簪。“听说隔壁镇子出了件大事,说是,有蛇吃人。”最后四字几近不可闻,似叹息,丝丝缕缕的伤感却夹杂其中。

“两指粗的蛇吃了人,你信吗?”连玉嘴角带笑,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俞绵绵,如同打趣自己说了个荒谬至极的笑话,却等待空无一人的戏台下传来一声叫好。

“说不准就有,”俞绵绵手侧托右脸,耳旁食指在脸上弹动了三四下,“大了吃不下,就绞碎了慢慢吞呗。”

“你说是蛇自己绞的,还是有人助了一臂之力?”

这倒是意料之外,算着得费些心思才能撬开这人的嘴,没想到她自己先开了口。俞绵绵不置可否,过了半晌才抬眉,“既然连玉姑娘交代了,我总得去寻一寻。”

雨丝丝缕缕地下,天色依旧阴沉得厉害。黑瓦经雨水浸润,模糊了边界,层层叠叠,如同细密黑鳞,边缘却忽地掺入一抹暗黄。

黄瓦红墙的寺庙墙塌瓦落,杂草丛生。寺中唯剩一座金漆斑驳的莲花台,端坐其上的神像遭人火烧刀砍,徒留端正盘坐的腿与拈株莲花的残手。

莲花台前一小堆枯枝静静燃烧,偶尔噼啪轻响一两声。楼念北眼中两簇火光闪烁,一手撑下巴,一手抓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团团盘绕萧衡。

“不是师伯我说,你师尊心可真大。”

楼念北眨眨眼,“师伯觉着我会出什么事?”“要说你年岁不大,”萧衡下巴往寺门外一点,“人不找事,事也会寻上门来找人。”

门外几近及膝的杂草不住起伏,风停了,草便也止了漫不经心的摇晃,规规矩矩扎根于泥土之上。楼念北猛地向旁闪身,拽着萧衡跃上了残缺神像。

潮涌般,草下漫出大片青黑。而楼念北的坐处正盘立一条长蛇,吐着信子,尖头对向上方的两人,虎视眈眈。一声短促哨响飘过,挤门外的群蛇齐齐上前,绕过火堆包围了莲台。

“都没处下脚。”楼念北啧嘴。几丝冰凉雨滴落上发顶,他不自觉向上一瞥,头顶不远处大片琉璃瓦掉落,留下填满乌云的大窟窿。

想也不想,他脚下一踏,纵身钻出大窟窿。蛇群攀上莲花瓣,紧随其后。脚刚站上屋顶,楼念北整个人往前一晃,差点被手上缠绕的绳子拉得又跌回去。

“快!”悬挂半空的萧衡脚下乱踢,生怕挤神像上的哪条蛇,一声不响地,就弹上了他的腿。将将站稳的楼念北拉住长绳,脸都在使劲,五官皱成一团,脚缓缓后挪,绳子好不容易才上了一小截。

“师伯你别乱动,好重。”绳下的萧衡被吓得魂飞,滴溜溜地打转,正忙着躲蛇,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这蛇不正经,它会蹦!

蛇群乌压压铺满寺中,挤挤挨挨,像绣娘偷懒,青黑布匹随手抛掷一旁,日渐堆积,又许久未曾打理,纠结一起,杂乱成团。几条体型稍大的蛇探头挣出,悄声绕上寺庙立柱。

一股寒意袭来,楼念北定住脚,眼珠下挪,暗黄碎瓦间的青黑蛇头显眼异常。他不自觉地向后退,碍于绳下重量,只挪远了头和肩,脚站原地暗暗发力。

蛇大半身子滑上屋顶,缓缓蠕动。楼念北浑身紧绷,细微裂痕如蛛丝从他脚下向四周蔓延。眨眼功夫,整个屋顶齐声碎裂,大片屋瓦碎块径直向下坠落,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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