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模仿15(1 / 2)
黑尾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赤苇正按着木兔的肩膀,给他上药。午后阳光刺目,他的后背也刺目,筋肉白花花一片,印着两道交错的刀痕,分外显眼。黑尾把录音笔往桌上一扔,木兔正要伸手去抓,却听赤苇说:先别动,等我消个毒,不然容易留疤。
留疤怎么了?黑尾绕到身后,低头看看他伤口,干我们这行的,伤疤就是勋章。
是吗。赤苇眼皮都不抬一下,那您该按伤疤数目领退休金。
某些同事生平最爱芥末油菜花,腌入味了,一张嘴说起话来能呛死人。黑尾碰了个钉子,遂转头骚扰跟在后面的月岛,手掌刚搭上肩膀,要给大家看他上回出任务受的伤,就被不声不响地拍开。
“哎,又不是没摸——”
赤苇的眼神扫过来了,显微镜一般,纤毫毕现。黑尾咽下后半句,改口道:“又不是没摸排过那边的情况,推什么推,来给两位前辈讲讲!”
赤苇歪头看着他俩,双指一松,棉签掉进垃圾桶里。“辛苦了。”他笑容意味深长,声音却公事公办,“死者的情况,调查得怎么样了?”
台场公园抛尸案,头绪纷乱,线索众多,调查分两组进行。木兔赤苇走外交路线,去搜查一课套磁,拿来前三桩连环案件的资料,寻找死亡时间、抛尸地点、作案手法的共同处。黑尾月岛揽下苦力活,比对近期报案,确定死者身份,初步排查情况。
受害人,女,四十岁,两天内死亡,如果尸体经过冷藏,时间可能更久。结合解剖情况,筛选一周内的失踪报案,请报案人辨认尸体。“经过一天的比对,基本能够确定,死者秋山明惠,独居,在文津区一家杂志社工作,两天没来上班,手机也打不通,同事报的案。”
“我们走访了她的公司和住处。根据同事的说法,明惠失踪事发突然,手头还有个重要企划没做完,本打算第二天继续跟进。她性格开朗,和大家很处得来,没什么矛盾。三年前入职,听口音,大概来自东北地方,后来我们看了履历表,是宫城县人。”
“哦?”赤苇又倒了点双氧水,随口道,“那不是你老家吗。”
“宫城县,石卷市,大地震幸存者,法医说腿骨断过一次,可能是那时的旧伤。还有她的死因,溺亡,口鼻有淤泥,身上带大量擦痕。地震会引发海啸,海水卷起树枝枯木,海啸退去后,从地里挖出来的人,就是这个样子。”月岛顿了顿,“我见过很多。”
这算是重要线索,从中入手,可推断作案人身份动机。先前致幻剂一案,未曾露面的供货商,也号称只与地震受害者交易年那一震,起初于东京影响不大。倒是四年里迭起的反核示威、流民犯罪,以及诸多骚乱冲突,自东北蔓延开,给警视厅添了不少文书工作。今年春天这两桩案件若有关联,则暗示着目前所见,仅是冰山一角,背后也许有更大的计划,正在看不见的地方伸展根脉。
月岛的判断,黑尾在茶水间听过一次。那时仅是震惊,想着他心细如发,竟还留着这招,就像调查馆森死因时,说得一口宫城话,与街边老头谈笑自若,本地人,到底不一样。此时再听,却从那条分缕析中,嗅到了半分不对味。月岛从不提自己,借用本人说法,可算“讳疾忌医”。如今他终于提了,却是如此冷静口吻,反衬得先前那番回避,也无关紧要起来。
黑尾心想,他一定还有许多事情没说。或许透露这点信息,对他而言,已十分艰难。从前他总爱试探月岛,那试探里面,其实揣着一丝不知深浅的傲慢,以及棋逢对手的好胜之心。现如今呢,只觉得没有必要。两人经历不同,迥异间又有种种的不得已与不知情,既是不得已,就不便逼问。然而他又隐隐有预感,月岛总会说的。就像每一回,他浅金色的头发,在枕巾上漫漫化开,好像金色的河,流淌的水。
“我们还去她家看过,案发当晚,她和平常一个点回家,进了门,就再没有出来。但是房间很干净,看不出搏斗和杀人痕迹,大概率不是案发现场。所以现在问题变成了两个:她是怎么离开的,又是在哪遇害的。正好,当时她的邻居在家,我们就顺便问了一下,作息,为人,平时熟不熟,有没有和社会上的人发生过纠纷。她的邻居说,好像之前听见有人上门讨债,很可能碰到了暴力团体,还给了我们大概时间,查过监控,的确是这么个情况。为首那个说,下周再不交,就弄死你。”
赤苇把双氧水和绷带收好了:“东京这边放高利贷的是这作风。他们和环卫合作,借用一辆清洁车,拿去抛尸,类似案件之前不是没有。要把这个线索反馈上去吗,木兔前辈?”
查案路上调解市民纠纷未果不慎被打伤的木兔,正处在能量不足的低落状态中。问他半天,没有回答,赤苇转回头来,示意月岛继续。
不对劲啊,黑尾把他拉到窗边,低声问,木兔怎么了?
见义勇为,对方藏着刀,他施展不开,又不敢对市民动武,结果被揍了。赤苇说,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法医那边越查越觉得这次杀人手法和之前不太一样,很可能只是模仿犯罪。前辈想破连环杀人案,大案嘛,过瘾。现在这样,他有点落差。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黑尾乐了:你怎么劝他的?
赤苇捧着保温杯,耸肩道:我说之前那个系列,全交给搜一了,我们只是辅助调查。现在这个,就是我们自己的,一旦破了,三机搜又能记一功。奖金下来,我请他吃饭。而且一口气端了多没意思,这案破完,把机搜那案抢过来,连着解决两个,难道不比解决一个痛快?明摆着是他赚了。
这串歪理简直令人惊叹。整栋警视厅大楼,除了自封王牌的木兔和隔壁组的破案狂日向影山,大概找不出第四个会为“一案破完还有一案”欢欣雀跃的家伙。黑尾说,赚什么赚。就算第二个半价,花的钱,也比只买一个多啊。不买立省百分百,这道理,木兔不会不明白吧?
赤苇说,谁知道呢,反正他买酸奶向来两瓶起步。微笑间,手机响了。按下免提键,是法医教室打来的电话。那边说,从死者肺部提取的液体,化验结果和之前几桩案件并不相同。这一次是清水,之前则含有氯系成分,是游泳池的水。可见作案地点和作案者不同,大概率是模仿犯罪。
“既然是模仿犯罪,那么谁是嫌疑人?她进去了就没出来,她家在几楼?阳台是什么样的?”木兔抓过录音笔,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揽过月岛的肩膀,“带我去看看。”
月岛眉头一皱,这回到底没挣脱。他别别扭扭地被带走了,剩下两人跟在后面,一边锁门,一边闷笑。黑尾说,木兔赚死了,有人亏大了。本来还指望交接班回去睡觉呢,到时候奖金下来,你记得也请他吃饭哈。
不关我的事啊,赤苇把钥匙揣进兜里,你是他搭档,你请。
他们在明惠公寓楼底的居酒屋打发晚饭。钱,是赤苇掏的,请了所有人,单单抛下黑尾。无奈何,三机搜队长只好叹口气,给自己点了一碗面。又假装大方,给每人加了个溏心蛋。服务员上菜时,唯独落下月岛。木兔一问,才听说月岛不吃溏心蛋。
黑尾说:他喜欢吃全熟的,得另外加工。
赤苇拆了双筷子,剔尽竹篾:挺了解啊,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