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死人画展2(2 / 2)
淮思没有理睬,只是走出去,最后父亲自认为自己妥协了,允许她走读,想去哪儿去哪儿,淮思笑了,自己根本没有他所以为要威胁他的念头。
走读之后,她可以自由出入家门,有时她回一下家,有时不见踪影。父亲习以为常,但仍然不满,每次进门,都要嘀咕斥骂两下。
有是哥哥会顺路接她,大多是这个原因她才久违回到房间,接受谩骂和责怪。父亲总会在骂完之后叹气,不知是不尽兴还是对自身悲剧命运的同情。
幸而继母给予了她适当的关怀,淮思对此表示出一点温暖和感谢,继母为她买了新衣,新鞋,使她感受到令人内心颤栗的陌生母亲。
她给父亲带来了噩耗与厄运,父亲却给她带来一个文雅高贵的母亲,淮思是多么感动,一阵热忱。可她始终无法突破隔阂,将那句“母亲”喊出口,她想或许这会令父亲对自己更为厌恶,而不断申诉。
继母去艺术展览时也不忘带上她,也许有特意记起她的嫌疑。在优雅的继母手中,淮思不再是白眼狼,不再是孤僻怪异。继母将她打扮得宛若贵家小姐、千金,与她同样优雅的名媛,仿佛下一步就是联姻与酒会。
淮思穿着继母为自己精心挑选的礼裙,父亲西装革履地开车。哥哥的存在使她的存在多了一分合理,少了一分别扭,流于表面的四人家庭,由于继母的统筹,第一次达到如此和谐。
这是一个个人画展,展馆里暖色的灯光从墙顶和墙角倾泄,每面墙都间隔有序地挂了同一个人的作品。
似乎都是同一种类型,以张扬的笔法勾勒出一幅油画,颜色不同,角度不同,内容却大尽相同——死人。
颜料融合了尸体的血肉模糊,规矩流畅的葬身之地的描绘则带来特有的诗情画意。淮思感到些许熟悉之情。
新锐青年画家的画展总是受到中产阶级的追捧,难以认识闻名世界的画圣,便对一些富有潜力的新人进行精神投资,即便有的画的不知所谓,不招人喜欢。
没人愿意看画死人,而大家都喜欢看死人的画。淮思看到一群掺杂于名流上层的平民,自衿而观,装出各种素养。
参加这种不入流的,自以为高档、精致的画展,并不为猎奇,而是抬高身价。他们不评价画,只欣赏画,更像是花钱依靠画家来证明自己的身份,由画对自己进行品头论足。
家人各自闲散起来,端庄在每一幅画前,继母发丝到衣足一丝不苟,她平静而浓郁的欣赏从身体倾泄几缕,幽然而飘。
琳琅满目的画墙,每个画中的死人都被描绘得平静而安逸,有一种温和的暖馨。
淮思先看了画展入口处的介绍,她抬头的样子,在他人眼中像是出来乍到的俗客,一排很大的艺术字雕刻在半空的展板上——艺术家之子,新锐青年画家林礼青个人画展——《死人集》
以画死人出名的画家,且仅画死人的画家,不被冠以猎奇之名,而是新锐二字模糊美化,然悬于最高端的“艺术家之子”,显示出他仍仅仅停留在青年画家身份,而非艺术家本身。
活人活在人世,即使画进画里,他也活在人世中,观赏者记得他活着,活过;死人画进画里就是死了,在人们心中以死的姿态存在。业内对如此另类的青年画家抱有巨大的潜力态度,天生的优势使他获得更多被注视的目光,他几乎完美继承了父亲的天赋,获得另辟蹊径的灵气。
林礼青出名很早,父亲作为知名艺术家,如人们期待一样早逝。在他十三岁之时,以描摹母亲自杀而死的处女作一鸣惊人,直至如今已是二十二岁了。
淮思看了一幅画,两幅画。她看的很慢,却想每一幅都看一遍,不似其他人驻足在一两幅面前故作沉思,指点评价。她很贪心,想把所有都摄入眼帘,她脚步越来越快,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细节浮掠而过。淮思几乎快要跑起来了,她一眼一幅,沿着墙壁轻快而过,她突然停下脚步。
淮思停在一幅画前。
画中的浓墨重彩掩盖不住淮思的记忆,张扬大胆的异色,明明是白天,却被他抓住了黄昏的沉暮。画面中灰色的人行道,一个人落下,成为被血红掩盖的烂肉,一个少女站在一旁,其他人通通消失不见,议论的、围观的、指点的、劝说的,通通被宁静而明亮的蝴蝶翅色所代替,很漂亮,淮思当时就是这么想。
淮思在画中被换上了白裙子,很唯美的白裙子,这幅无名的画作成为本次展览的一个亮点,工笔细腻,且第一次,也能唯一一次画上了活人,这很有可能是这位青年画家转型的征兆。
淮思哭了,她对着一幅画,无法自拔落下眼泪。
她一个人,对着这幅画共鸣,淮思深深地被这幅画触动,言语不可交流,唯有泪水涌出。
这幅的死亡看上去额外悲伤,因为一个活人一个死人,少女的宁静衬托了死亡的悲哀,而活人一堆烂肉则像是开出灿烂活力的鲜花。
淮思想,不是的,画中的是两个死人,她唯一读懂了这幅画,黄发青年也唯一读懂了她。
淮思长久地停在画前,泪如泉涌,青年画家出席了本次画展。黄发青年随性闲逛,巡游到僻静的小展厅前,看到对着那幅画泉泪的女孩。
他停留三秒,然后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