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细雨村庄13(2 / 2)
“嗯。”林礼青哼唧一句,淮思听到他的嗓音就在自己耳边,离很近。
“你还有家人吗?”淮思接下去,他们都挺有兴致聊天。
“没有了。”林礼青回答,他又回问,“你呢。”
“不知道。”淮思有点迷茫。
如果只算是有血缘关系的,她所知一个都没有,有也不认识,对方活没活着都不知道。她对家庭的概念很清楚,可越清晰,越感觉离自己遥远。
她看着林礼青在黑夜中的眼睫,他正微垂看天花板,淮思已经没什么话可讲了,但还是想和他有点联系,淮思问他生日,他说了一串数字,她也对他说了自己生日。
她看见林礼青似乎在算,又似乎不在,两幕眼帘微动。
“你22岁,还有半年23。”淮思说,即便她早已知道。
林礼青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望着天花板,淮思也不再出声,把头埋进薄枕头里,挨着他的一只手臂。
淮思睡得比林礼青早。
她堕入梦境,开始精神放松,大脑漫游,她鼻息淡而浅。
林礼青还在看天花板,他在想自己的生日,在想淮思刚问的问题,他的思索很模棱两可,几乎算不上有明确性,连篇都是极其模糊的景象。
无果,睡意仍无,他正准备强迫自己闭目养神,淮思的手却突然攀上自己的手臂。
林礼青微微一怔,听见她喃语:
“还给我。”
她的指尖纤细,力度小心翼翼,她的手在他的臂上停留两下,恢复正常,她似在酣睡。
林礼青也小心翼翼,他减小自己的动作,不打扰到她。自己的生日本不是自己的生日,他都快忘记,他想起许多,爸爸、妈妈……每当失眠时分总会眷恋起往日事物。
他是念旧的,并不像别人口中说的随性。
可他记不住痛苦,更多是小事情,各种支离破碎又日常的片段。
他侧头,看向窗外,看着黑漆漆的夜晚,闭眼,一夜无梦。
第二日,公鸡接连鸣叫,田地泛起晨光。
淮思看到放养的母鸡窝在草垛里下蛋,林礼青比她醒得早,坐在前院画画,他对着一片竹林,坐在长木凳上,颇像王守仁格物致知的模样。
小男孩有几声咳嗽,农妇正在帮他抚背,为他熬点驱寒的草药,早餐是五谷粥,颜色丰润,略有盐味。
小男孩喝完药,凑到林礼青身旁,看他画竹子。
他声音低而羞涩,“你画得好像,”小男孩又盯一会儿,“你是画家吗?”
林礼青应了,男孩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静静看他画画。
林礼青一直画了又两个小时,画完,把本子合上,小男孩跑开。
农妇见男孩咳嗽不止,想带小男孩去村医处看看,林礼青说他也想去走走,淮思跟随他。
村医处并不远,只需要十几分钟泥路,看到一间小白屋,有一扇门,一个窗户。
村医整齐穿戴泛黄的白大褂,问道:“什么事啊?”乡音混杂着普通话,很接地气。他仔细问诊,手写病历簿,又亲手配药,分包装好。
淮思一直在小白屋外等,看着田地里凫水的青头鸭,十分钟后,农妇带着小男孩出来,林礼青却进去了。
淮思不知道林礼青有什么病,还没来得及问,农妇便扯着机会与她拉扯聊天:“你们旅游是要往哪里去啊?”
淮思如实回答:“凤凰古城。”
农妇有问他们从哪来,是做什么的,淮思回答一个学生一个画家。
“画家是卖画的吗?”农妇想要弄清楚。
淮思说向来谨慎,无论面对无知还是虚伪,只是答:“他不卖画,他的画都是挂在美术馆里让人看,收门票费的。”
小白屋内林礼青接受医生问诊,很明确指出自己需要的药,村医院条件有限,大多要前往市医院才有,最后只给他开两片安眠药,吃完再来拿。
林礼青出来,淮思看向他,始终没打探。
小男孩与林礼青更熟了,林礼青在日历纸上随笔的摹形,他拿走去用夹子夹成一叠,小男孩性格并不活泼开朗,但天真可爱,他内敛地问两人:“你们明天能送我去上学吗?”
小学在山上,小男孩想让同学们看到家里两位新奇的客人,想把画带去学校炫耀,林礼青把那本小册子送给他,小男孩高兴得睡不着,满是期待。
林礼青睡前吃了药,起床仍比淮思早,但淮思看到他的背影。她也刷牙洗脸,林礼青今早没画画,他收拾起自己的画和颜料。
农妇蒸花卷,用塑料袋装好,一共六个,交给小男孩。小男孩背起书包,另一只手抓着五彩斑斓的雨衣,开始上学。
他的愿望实现,有两个客人陪他前行。尽管淮思看他眉目内敛,眼神却如此明亮。
“这边。”小男孩朝他们招手。
村路过后是一面小坡,并没有成型的路,而是众小孩踩出的一道浅浅的沟。
小男孩走到一半,停下来吃一个花卷,身边的青草欣欣向荣地生长。林礼青背着画板和颜料,淮思见他和青山相融,郁郁葱葱。
当作清晨散步,跟着小男孩走两个小时,小男孩说一句:“快到了。”
这个内敛的孩子有很执着的倔强,淮思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觉得一阵莫名的熟悉和欢愉。
在孩子发出通告后的十五分钟,这个抓紧花卷和书包带的小男孩又发出两次通告。淮思看到一角建筑,回望,才已经发觉走到大山的另一边。
附近的村落零零落落,于是把学校建在山上,淮思看到缓坡密密的树林,一栋小楼,又一栋小楼,有木的,有水泥的。很多孩子的头颅涌现,他们背着书包,像槐花一簇簇盛开散发清香。
校长兼语数英老师兼保安出来迎接孩子们,他一头半白不黑的头发,戴一副旧眼睛,张大着双手:
“快啊快啊,快来,第一节课要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