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骨塔遇险(1 / 2)
燕元澜笑了一下,对留字人的缜密心思,的确生出一种由衷的敬佩,将树皮捏碎了,遂依照留字的指示前进。
果然在一片弯弯垂柳中,每隔七八株种了一颗直枝的白杨,旁边有一条细小的通道,若不是早经人指点的话,定然会以为这只是树间的空隙,隙后乱树叉丫,也定然不会以为它可能是出路。
几经转折,走了约莫有里许远近,林尽树稀,视线豁然开朗,然而燕元澜对于眼前的景像,却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先前他在柬上看到骨塔之名,以为充其量不过是贮骨之所,及至身临其地,才发现这骨塔敢情俱是用人骨搭成。
全塔共有七层,每层高有丈许,广有数丈,塔作八角形,每角都镶嵌着一具人头骨,塔墙则为人之股骨与肋骨胶积而成,则全塔不知要用多少人骨始克架就,底层有一扇高有八尺许的洞门,门旁悬着一付触目惊心的对联。
“红香绿玉,巫山云雨,梦里多少风流客,恨色中时光太匆匆!
青磷白骨,苦海煎熬,眼底万千屈死鬼,哀塔上岁月何悠悠!”
燕元澜正在慢慢玩味那联中的语句时,塔门忽地一开,匆匆出来一个女子,却是弱柳四艳中最小的佟雪。
她一见了燕元澜,立刻现出惊慌之态,结结地道:
“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燕元澜淡淡一笑道;
“主人待客不诚,把我一个人撇在客厅中,在下闲极无聊,只好信步乱闯了!”
佟雪不信地道:
“你是乱闯到这儿的?”
燕元澜微笑道:
“不错!此地又无人带路,我只有自己闯来了!”
佟雪变色道:
“你胡说,此地深藏在柳林之中,路途变幻复杂,我绝不信你是闯来的?”
燕元澜道:
“姑娘是指柳林中那些门户变化?”
佟雪没有答话,可是她的脸色已经承认了!
燕元澜微微一笑道:
“在下出身北鹤门下,一些简单的阵图变化岂有不识之理,而且也正因为这些阵图之设,引起了在下的好奇,故而前来一探究竟!”
佟雪将信将疑,歇了片刻才道:
“此处乃本庄重地,阁下最好还是快点离开!”
燕元澜笑着道;
“这塔建造甚奇,我要观赏一番!”
故意作出观赏的样子,脚下却慢慢地朝塔门移动!
佟雪急得伸出双手拦阻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懂规矩,我已经告诉你这是本庄重地,谢绝参观,你怎么还要硬往里闯!”
燕元澜脸上仍是带着笑容,语气却强硬了一点,冷冷地道:
“我们既然抓破了脸,此刻我无须顾忌什么江湖礼仪,整个弱柳庄,我爱往哪儿就往哪儿!”说着又朝前迈了两步。
佟雪见他越遇越近,量度自己的能力,也无法拦阻他,不由急了道:
“这塔上机关重重,你硬闯进去,要是吃了亏可怨不得我!”
燕元澜哈哈长笑道:
“姑娘这话可真的是言不由衷了,现在贵庄上下,恨不得立即将我杀死才甘心,假若这塔中的一些小机关真能难住我的话,你恐怕还要引诱我进去呢,哪会如此好心警告拦阻呢!”
佟雪双目盯住他,眼中露出恨毒之光,燕元澜故作不理会地道:
“塔以人骨造成,已属千古奇闻,再加上密布机关,里面必是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姑娘可以告诉我吗?”
佟雪急加辩解道:
“没有!这塔所以如此严密,正因为造成不易……”
燕元澜哦了一声道;
“正是!我也觉得奇怪,贵庄从哪儿搜罗得这么多人骨!”
佟雪忽而冷静下来,含笑指着那幅对联道;
“得来全不费功夫!”
燕元澜微惊道:
“姑娘是说这些人骨俱是窃慕各位姿色,自动投上门来的江湖人所有?”
佟雪笑道:
“不错!这些人颇不乏江湖知名之士,尤其够资格作为檐角悬饰的,更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例如这第一层前角所悬的骷髅,便是武当第二代高手玉面修罗徐自昌,在他旁边的是黑道高手八目天王罗自平……”
燕元澜佛然色变道:
“这些人都是受了你们的暗算身死的?”
佟雪微微笑道:
“阁下怎么能说我们暗算呢,他们自己沉溺于醇酒妇人,死而无怨,因此他们的师门或有关系的人,也无法怪我们!”
燕元澜略感词穷,片刻才道:
“你们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佟雪笑道:
“什么也不为,这是我们庄主为天下人所设的警世宝鉴,温柔乡是黄土冢,红颜女是摧命判!”
燕元澜摇头道:
“胡说!你们庄主是自己受了刺激,移恨于天下男子,所以才设下的红颜陷阱,屠杀男子以为泄恨!”
佟雪面上微现惊怖之色道:
“没那回事,庄主一向洁身如玉,从未对任何男子假以辞色!”
燕元澜心中暗笑,口中却懒得与她多辩,不想佟雪反而庄敬地道:
“燕少侠见色不迷,实不愧为一代奇男子,您又何必要与这些色鬼淫魂打交道,还是别上塔去吧!”
燕元澜大笑道:
“拐弯抹角说了半天,您还是在想法子不让我登塔!”
佟雪脸色微微一变道:
“小女子因心敬少侠为人,所以才作此策。”
燕元澜摇头道:
“盛情心领,不过我非要上去一趟,尤其是最上一层,登上骨塔而俯视天下,使我有高在万人之上的感觉……”
佟雪失声叫道:
“我相信你一定不是闯来的,必是有人指点你到这儿来!”说着凝目沉思,好似在猜测谁走露了消息。
燕元澜虽不知留柬人是谁,但是确信此人必与弱柳别庄大有关系,此人一心帮助自己,必是不齿庄中之所为,则此人平时也不可能一无表示,怕佟雪想多了会露出破绽,岂不是反而辜负了人家一片盛情,遂故意笑道:
“骨塔虽是我在无意间发现,但确是有人指点我,在上面可以找到一点重要的东西!”
佟雪惊叫道:
“什么东西?”
燕元涧笑道:
“在下的两个同伴受了贵庄主的逍遥散之毒,那人告诉我在此塔上可找到解药!”
佟雪大惊叫道:
“本庄果然出了叛徒,那人是谁?”
燕元澜微微一笑道:
“姑娘想知道吗?”
佟雪自觉那一问太过天真,遂讪讪地道;
“算了吧!那人既与你一鼻孔出气,谅你也不会告诉我的!”
燕元澜却仍是含着笑容道:
“姑娘这就想错了,在下甚愿将那人说出,使姑娘能去惩治叛徒!”
佟雪将信将疑地道:
“真的?那么是谁?”
燕元澜大笑着用手指定她道: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姑娘自已”
佟雪佛然道:
“燕少侠,我一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
燕元澜大笑道:
“姑娘以为我在开玩笑?其实在下所言完全正确,你出来之时,手中持着一个小玉瓶,虽然你藏得快,又岂能瞒过我的眼睛!”
佟雪脸色大变,右手不自觉的在腰间摸丁一下,结结地道:
“你……怎么知道那是解药……”言中已微有色厉内荏之状。
燕元澜笑态未改地道:
“此理甚是简单,令庄主行功逼出毒散之际,耗力甚多,本来她还想跟我一拼的,可是招式只用到一半,就自动撤招退去,显而易见她事先所服解药的份量不足,本身也支持不住了,此刻命你再来取解药,乃是很显明之事……”
佟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忽地两脚一顿,打算从燕元澜身边擦过,燕元澜脚下轻轻一动,恰好又将她拦住了。
佟雪气急败坏,双手护住腰间,怯怯地道:
“你……想干什么?”
燕元澜平静地道:
“请姑娘将解药留下!”
佟雪脸色大变,讷讷地道:
“你想用强?”
燕元澜道:
“在下并不愿意强取,但是我那两个同伴中毒待解,事急从权,只好得罪姑娘了!不过,最好还是请姑娘自动拿出来……”
佟雪默不答话,眼球在眶内直转,燕元澜又道:
“姑娘最好不要多费脑筋,我对令庄主尚且不惧,姑娘自问比庄主如何?”
佟雪停下一下,突地迅速无比地在腰间取出玉瓶,塞进中衣之内。
燕元澜被她这个动作惊得不由一怔;佟雪将手伸了出来,脸上恢复了一种歹毒的笑意,说道:
“现在那瓶子在我的贴肉腿缝之中,阁下是坐怀不乱的大豪杰,你不妨脱下我的衣服,自行取去便了!”
燕元澜被她这一绝着整住了,无论如何,他总不能去剥一个女子的衣裤,佟雪见他沉吟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
燕元澜等了半天,忽地道:
“姑娘且莫高兴,在下虽然不会动手强枪,可是我守定此地,不放你移动半步,令庄主也亟须此药,只好大家同归于尽了!”这几句话果然很有份量,佟雪得意之色立消,讷讷地道:
“你守着我也没用,庄主等我不来,必定会另派人来……”
燕元澜道:
“人再多也没用,若论功夫,令庄主尚可跟我一搏,其他人何足道哉,现在令庄主自己也受了逍遥散之毒,功夫大减,即使是举庄之人全来了,我也不在乎!”
佟雪厉叫道:
“你是个最不要脸的人!”
燕元澜平静地道:
“这话没道理,令庄主使用毒药害人,我求取解药,乃是应当之事,姑娘既然不与,我只有出此下策!”
佟雪气极大叫道:
“你别狠!我们虽然打不过你,可是其他人照样可以到塔顶再取解药,到时候你拦住那一个……”
她话刚说完立刻发现失了口,然而燕元澜动作比她的思想还快,身形微闪,已经飘进了塔门!佟雪望着塔门,咬牙切齿地道:
“姓燕的!你尽管神气好了,可是我不相信你能生离此庄!”
燕元澜在内一声不响,佟雪只好狠狠地走了!
且说燕元澜进塔之后,放眼向四周一望,不禁也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这塔内不透天光,四壁仍是森森白骨,壁角用头盖骨倒翻过来作为灯盏,也不知烧着什么油,灯焰发着暗绿的光华,阴森森地异常吓人,顶层有一小洞,间可容人,却无阶梯可缘,不知如何上去!
燕元澜看了一下,觉得并无异状,乃两脚微点,身子从那洞中穿了上去。
第二层的布置并无差别,只是在墙上多挂了几张人皮,这些人皮剥制颇精,纤毫毕现,仿佛是将人压扁了放上去一样。
人皮一共是四张,两男两女,皮上发出一股腥臭之气,燕元澜觉得十分恶心,正想离开到第三层去,忽而瞥见对面那张女子的人皮微微地动了起来;饶是他技高胆大,见到这等情状,也不禁有些心悸,遂立定脚步,定睛细看,那张人皮在墙上动了一阵,手足慢慢晃摇,居然自上面飘了下来!
燕元澜吓得退了一步,因为这张人皮实在太过难看,两乳像一堆干菜叶,枯皱在胸前,脸又扁又大,鼻子平了,嘴唇发着暗紫色,稀疏的头发,脐以下更是丑恶无比!人皮一步一步地逼近,燕元澜一步步地退后,直到退无可步之际,他将心一横,举起手来,便待发掌出去,不想那人皮一阵嘴歪鼻动,居然说起话来:
“公子别怕!妾身生前也是武林中人……”声若裂革,特别刺耳,燕元澜毛发直竖,嗫嗫地道: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人皮又道:
“人哪有这种样子,妾身乃枉死一冤魂!”
燕元澜惊叫道:
“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我害死你的,你找我做什么?”
那人皮又道:
“妾身在此沉冤十载,欲诉无由!今日幸见公子……”说着又走前两步。
燕元澜道:
“你别过来了!”人皮果然停住了,燕元澜见她止步不前,心中略放,遂道:
“你找我干什么?”
人皮道:
“妾身沉冤其雪,盼公子为我主持公道!”
燕元澜道:
“可以!你把冤情说出来!”
人皮先呜咽地哭了几声,才幽幽地道:
“妾身原名公孙红娘!身属华山门下……”
燕元澜道:
“你原来就是江湖上传名的无影女!”
人皮凄然泣道:
“不错!妾身以华山独门凌云身法,博得无影女之号!”
燕元澜道;
“听说你早年艳名颇著,突然消声匿迹,原来死在这里!”
人皮哭声道;
“妾身生前薄具姿色,不想以此罹祸,招得瘦西干之忌,将妾身骗至庄中,阴谋杀害,更将妾身弄成这副模样……”
燕元澜义愤填膺,也忘了惧怕!大声地道:
“杨清实在该杀,她就在此地,你既是阴魂有知,为什么不去找她算帐!”
人皮笑道:
“找她有什么用,杀了她也不能恢复我生前的容貌!”
燕元澜听得大不以为然,摇摇头道:
“难道容貌比生命还重要?”
人皮点头道:
“当然了!妾身身为女子,宁可不要生命,却不能毁却容挽,可恨杨清这贱婢,她杀了我不打紧,却不该将我弄成这副模样。”
燕元澜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
“这我就没有办法了,我或许可以替你报仇,却无法起死回生,替你恢复容貌!”
人皮道:
“不!公子自有助我之策!”
燕元澜奇道:
“我怎么帮助你?”
人皮道:
“公子随来二人,俱是天姿国色!”
燕元澜失声道:
“你怎么知道的?”
人皮道:
“妾身既为幽魂,当然凡事俱可不卜而知!”
燕元澜道:
“这也可能,你说我该如何帮助你吧!”
人皮道:
“公子随便将哪一个借给我,将她的皮揭掉,将妾身包上去,妾身若能再度一身艳姿受人崇慕的生活,此后就是永沦苦海黑狱,也是心甘情愿的!”
燕元澜摇头道:
“荒唐,荒唐!借尸还魂已属无稽,借体蒙皮,更是天下的奇闻了!”
人皮道:
“妾身既作此要求,当然有此可能,问题是公子肯不肯!”
燕元澜佛然道:
“此事纵属可能,杀一人,活一人,我也不肯这么做的!”
人皮又衰求道:
“妾身生前精晓各种房中之术,若得复生之后,专侍公子一人,定然可使公子尝尽人间之乐,比两个女子强多了!”
燕元澜沉下脸来怒骂道:
“胡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生前淫荡,受尽剥皮之苦,死后不知悔改,仍然作这种想法,真是死不足惜!”
人皮凄然而泣,那空空洞洞的眼眶中,居然流下点点血泪,惨声道:
“公子难道忍心看我永远这付样子下去吗?”
燕元澜又微微有些不忍,遂温言道: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只是这个忙实在无法帮!”
人皮哭了一阵又道:
“也罢!那二人俱是公子心爱的人,公子既然不舍,妾身只得退而求其次了!”
燕元澜奇道:
“还有什么求其次的办法?”
人皮道:
“人间绝色不可得,只好在略具姿色中求了,弱柳别庄中的四个门人也还不错,请公子任意替我找一人替补吧,她们与公子为仇敌,公子应该可以同意了!”
燕元澜忽然奇怪地问道:
“既是杨清杀死你的,为什么你不想找杨清呢?”
人皮将大嘴一撇道:
“杨清还不如我生前之貌,年纪又大了,我不能越来越不如!”
燕元澜烦透了,厉声道:
“杀人教人,仁者不为,我是爱莫能助!”
人皮凄声道:
“弱柳四艳,倚仗姿色,不知害死多少人,这骨塔中万千枯骨,都是她们的杰作,似这种罪大恶极之辈,公子何必还替她们着想!”
燕元澜厉声道:
“多行不义者必有惨报,天道不爽,却用不着我来替天行道!”
人皮道:
“天道假手人为,公子几时见过了天上神明,自己显灵行事过,而且所谓神明,也是子虚乌有之事,真要有天道,我遭受如此惨遇,为何不见报应,人事如此,天心何在?”
燕元澜正色道:
“天道假手人为之言一点不错,你今天的身受,正是先前作恶太多,所以天意才假杨清之手而报之!”
人皮不服气道:
“妾身生前或许广结善缘,却不曾害过人命,何以报应如此之惨?”
燕元澜道:
“万恶淫为首,你不修妇节,倚仗姿色,畅流人欲,正应受此报应!”
人皮默然片刻道:
“那么以弱柳别庄之作为,该得何种报应?”
燕元澜道:
“她们比你好,因为她们只是以女色为手段来发泄心中之恨,不似你纵情欲海,以为享受!”
人皮忽作异声道:
“公子对她们倒是颇为了解,而且还颇为同情呢!”
燕元澜正容道:
“我了解是实,却不会同情,固一己之愤激,造无边之杀孽,这种事不值得原谅,天道如在,她们必无善终。”
人皮嗤了一声道:
“神明不在!天道何论!”
燕元澜突然奇道:
“鬼神同源!神既不好,你这鬼魂却因何存在的!”
人皮呆了一呆才道:
“这个妾身也不清楚,想来总是因为妾身死于非命,戾气不散,所以才郁结成形,托躯而存!”
燕元澜想了一下才道:
“你的要求我是无法答应的,我对你的帮助只有一途!”
人皮道:
“公子要如何帮助我?”
燕元澜道:
“你阴结之气不散,存在反而痛苦,我所习乾元真力,乃纯阳之气,一掌将你震散了,形神俱灭,你也得早日超生!”
人皮惊叫一声道;
“不,公子,我不想毁灭,我死得不甘心,我活得也不够!”
燕元澜将手举起,人皮疾扑上来,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