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给他一条命就不错了（2 / 2）
九月一号开学这天，因为要用脱谷机脱麦子，天还没亮，春莲就被叫起来了。因为脱谷机是个抢手货，好不容易排到今天，于是春莲中学生活的第一天是在脱谷机的“隆隆”声中开始的。
脱谷机是由拖拉机的头做动力带起来的，把麦捆塞到脱谷机里，就会有麦子和麦秸从另外的两个口出来。春莲负责在出麦子的地方用袋子接麦子，春兰负责把麦秸推到一起，李彪往脱谷机里专注的塞着麦捆，而马红梅负责把一个个的麦捆扔到他手边。
机器一旦开始便不能停下来，脱谷机的主人在旁边抽抽烟，喝喝水，偶尔过来指导一下李彪的工作。在呛人的空气里，像上了发条一样做几个时辰的活儿，脱麦子一度成为春莲最讨厌的农活之一。
大概三四个时辰后，终于结束了。在他们还没结束前，李春莲就看到几个自己的同学结伴从自己家门前走过。春莲洗完脸，发现脸盆里的水都已经黑了。她把头发上和身上的草屑抖落干净，但脖子里一直细小的麦秸扎的她生疼。时间快来不及了，她着急忙慌的，不敢再耽误时间，匆匆洗漱完，就往学校奔去。今天是初中报道的第一天，她可不能迟到。
春莲并没有迟到。她还没看到公告的时候，就碰到了李林，李林告诉她，她分到了二班，春莲在公告栏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是在二班，她条件反射的寻找李林的名字，发现李林是在一班。
班上大多数是陌生的面孔，和自己一般大的孩子，一个个眨巴着大眼睛呼朋唤友的扎堆儿。春莲找到大部队，和自己一个小学的同学也开始聊起天来，初中和小学果然不一样，春莲心里默默的想，似乎这里的男孩子女孩子也和小学里的同学们不一样，不一样在哪儿，春莲不知道。春莲突然想起，早上洗脸时，盆里黑乎乎的泥水，突然担心自己的脸没洗干净。
“哎，你看我脸还干净吗”春莲问身边的女孩子。
“干净啊”
春莲又感觉到扎进衣服里麦芒也开始不安分的戳着春莲的皮肤，春莲从里到身上都觉得不舒服起来。
在一个中年秃顶的有点憨憨的男人走进教室自我介绍自己是初一二班的班主任后，他们的初中就开始了。
春连的初中，开始的没有她想象中的顺利。刚开始的时候，春莲的口才和临场反应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一致赞扬和肯定，并且她的作文，被老师推举到校内大字报上张贴了出来。其中更是有老师把她称为年级口才最好的人。但这些与她的成绩相比都不能让她开心起来。第一次期中考试，她只考了全班第八名。她觉得很难过，那一段时间春莲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所有的依仗，曾经成绩好是她的依仗，但现在，学习成绩没了，春莲觉的自己什么都没了。她不再发言，不在踊跃举手，不再大声说话，她埋头在学习上，她觉的成绩不好的人，是没有资格玩闹，没有资格大声说话，大声笑的。她的心里甚至开始换位思考那些学习成绩不好，考零分的同学，是怎样若无其事的顶着班级倒数的名次在课下和别人玩闹的。
春莲想向所有的人，包括自己的老师同学，还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姐姐，以及身边的乡里乡亲证明，自己是个学习很好的人。所以她对待学习，比起初努力了一些，至少不会因为吃完饭刷完碗以后，电视剧开始了，就连作业也不写。她只是稍微努力了一些，但这已经够了，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
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她的成绩果然恢复到了原来水平。她一跃成为班级第三，虽然不是第一，但他已经很满意了。她没有追求第一的心，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想去考第一的心，第三对她而言就足够了，一般前五名都能领到奖状，比起的第一名，她更想领奖状。
马红梅和李彪在收完麦子后就又去城里打工了，因为给春兰买了手机，而李彪自己也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个二手的翻盖手机，互相联系倒是方便了很多。这天晚上，春兰和春莲刚刚坐下来准备看电视，就听到李彪打电话进来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李彪中气十足的声音。
春兰接到自己有手机以后的第一个电话，有点茫然“wi，wi”
“喂，”
“春兰，你们吃过了没。”
“吃过了”春莲也爬过来好奇的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吃了啥了？”
“拉面”
“麦子地里的豆芽你看了没，应该长出来了吧？”春莲悻悻的，她不知道豆芽长出来了没。她也想通过这个小小的手机和远在城里的爸爸妈妈讲两句话，但显然她要失望了。
李彪问完豆芽，问完有没有开始挖土豆，问完家里的猪还有没有猪饲料，便挂掉了电话。
“你们两个好好的啊”这是李彪提到的唯一一句给春莲的话，还要分一半给春兰。
春莲来到狗窝前，看着窝在狗窝里埋头睡觉的胖胖，想到胖胖从小就来自己家，“胖胖的爸爸妈妈会想他吗？”她觉得应该不会。农村的狗，靠剩饭剩菜活着，哪有精力来挂念一条不知是死是活的小狗，生下它，给他一条命就不错了。
胖胖几乎长成一条大狗了，像一匹狼一样威武。有些人来到春连家借东西什么的，看到这样一条厉害的狗，胆子大的会小心翼翼的沿着墙边溜进来，胆子小的就在外面喊，或者一些没有要紧事的，干脆直接离开了。
胖胖的这个功能，春兰是很喜欢的。除了出门干活，春兰依旧是不喜欢出门。她还是坚持无事不出门的习惯，而那些来打扰她的小世界的人，越少越好。
马红梅和李彪走的急，一些大豆什么的都还留在地理，长长的大豆的杆子，上面依稀结着几个豆瓣。李春兰用手一根根的把它们从地里拔出来，再背回家里去，等闲暇时间，坐在板凳上一颗一颗的把豆子从豆瓣里剥出来。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有些豆荚已经干了，风一吹，豆子就噼里啪啦的从豆瓣里跳出来，春兰只得加紧速度，她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干活，天快黑了，依稀可以看到学生已经出现在回家的路上，她还在干活，她一趟一趟的往家里背着一捆一捆的豆杆，直到她想背起最后一捆大豆，挣扎了两下却怎么也背不起来时，她终于感觉到累了。
她狼狈的跪在地上，使劲儿的想要站起来，但无奈背上的东西太重了，而她也已经精疲力尽，她终于放弃的坐到地上，眼泪一滴一滴的从眼中溢出来。
正好这个时候，春莲放学回来经过那个地头，她看到春兰坐在地里发呆，悄悄的走到她的背后，“嘿”一声。正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春兰被她吓了一大跳，恼羞成怒的骂了句“滚开，神经”。
在分出一部分让春莲抱着以后，春兰轻易的把剩下的豆杆儿背到了肩上。她看着自己傻里傻气的妹妹，突然感觉到了有个妹妹的好，这是从出生起第一次，春兰有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