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四(2 / 2)

“啊!”

浑身一颤的曲焉瞬间瘫坐在地上,恐惧的冷汗打湿他的额角与后背贴身的麻衣布匹,双目呆滞的看着眼前女人的脸,那沾满鲜血,在火折微光下倒影出的那张令他无比熟悉的面庞。

“娘亲!”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青远师兄,这家伙该不会疯了吧!”

身旁修士嘈杂的笑声令曲焉狠狠摇了摇头,再度尝试着看向眼前女子,那不同于刚才的陌生面庞让曲焉悬着的心渐渐安放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白日莫名其妙看到梦里的东西?难不成?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心中腹诽的曲焉,“啪啪”的抽了自己两巴掌,脆响响起,那如苍蝇一般的笑声再度传入耳膜

“罢了,别想那么多,也许兰心然说的是对的,就算悲剧真的会发生,那也不能在这之前让梦境先将自己的意志击垮!”

各种意义上皆暗无天日的矿井深坑内,苦难与悲剧无时无刻不在相同的地方上演着,同样的故事,不同的主角。

曲焉见证一条又一条鲜活生命的离世,心中便越是愤恨,越是苦涩

就在两天后的一夜里,又一个噩耗传入他的耳中,之前与他一起去地下矿脉的十人小队回来了,但仅仅回来三人,其余人的生命全部被扣留在了下面,领队修士提着一麻袋的粉红晶石神采奕奕的走着,丝毫没有被那死掉的几人影响一丝一毫,即便他手中的矿石是这些他毫不在意的普通人用生命血肉交换而来的。

曲焉有意留意了那几日前曾跪地对对众人磕头祈求的可怜母亲,她没有回来,下场不言而喻,而她的孩子,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自此杳无音讯,曲焉有心问过修士,但却换来了对方的一阵唾骂与拳打脚踢。

“生命当真如此卑贱?”

好似死气沉沉、甘愿向命运低头的众人的消极态度影响到了曲焉,让他本就不安分的大脑胡思乱想起来。

“凡人当真生如猪狗,任人支配宰割?”

斑驳消瘦,但又不得不拼命依靠意志而强撑着苟延残喘的躯体,任由那数量远少于他们的修士的长鞭抽打,无情的践踏他们的生命与尊严

“为什么?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却没有甘愿为大义赴死的勇气,为什么?”

“曲焉,你要记住,虽然很少有人这般认为,但为父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这个世界上生命固然重要,但要说什么东西重于自身生命的话,那边是人活在世所坚信的信念,一旦一具生命没了信念,那只不过是一具毫无灵魂的躯壳,即便他活着,也只能撑的上一个孤魂野鬼罢了,但是,哪怕一人坚信心中之道义,在生命安危之际仍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只身伫立于底线之前毫无退让之意,那哪怕这个人他死了,仍旧不妨碍他拥有着璀璨且受人敬仰的一生”

“呵呵呵呵…”

坐在地上发丝凌乱的曲焉一边啃着手中不知隔了几夜的面皮,一边裂开嘴角呵呵的傻笑着。

“爹,你这老古董对我说的话,我可从来都是当耳旁风听的,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我会不由自主的将你曾对我所言的一字一句,乃至你对我说话的样子,都分毫不差的重新刻印在了我的大脑内了”

上下牙齿用力磨合,不知道的只是以为曲焉在努力拒绝口中难以下咽的食物罢了,但是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此刻的曲焉无疑是将“心事”二字毫无掩饰的呈现在了脸上。

“喂,你小子在这发什么呆?不会是又有什么无比纠结的事情吧!”

熟悉的少女大大咧咧的声音传入了曲焉的耳中,抬头望向那藏在无数次自己困惑或绝望时乐此不疲的对自己展露笑颜的熟悉面庞,曲焉轻叹口气

“唉…没什么,只是回忆起我那个刚直死板的教书老爹罢了”

“哦,原来是想家人了…”

少女调侃着坐在对方身边,即便她一眼便能看出对方纠结的事情不止于此,但她还是没有戳破少年那颗不擅长隐藏思绪的内心,等待着对方亲自向自己阐述心中所虑所想。

但对方没有接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却是想扯开话题道

“怎么样?这次出去探险收货了什么?”

探险,熟悉这女孩的人都知道她安分不下来,三天两头搞个失踪对她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然而偏偏众人都习惯了她的形式作风,随意对于“探险”这个不太符合场景时宜的行为出现在这女孩的身上,众人也只是撇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忙活起自己手头忙不完的工作。

可是,当听到曲焉这么问后,少女不由得面露凝重,左右瞥了瞥四周后,压低声音在曲焉耳边道

“先跟我来个没人的地方”

宛若正在沉眠般的寂静石窟,被一阵清脆急促且不合时宜的脚步声给吵醒,头顶悬着的石笋滴答滴答掉落几滴水花表示着它的不满,但换来的却是一男一女那故意压低的交谈与微弱的回音。

“所以,你说这帮修士的内部并不合?”

“没错,据我这几天的调查来看他们内部现在主要分为两派,一边是由那个叫紫涵的红衣女修为主,以及她裙下众多走狗所构成的原生派系,额…暂且就这么命名吧,而另一边是一个叫青远的家伙所组织的新人派系,这帮家伙目中无人,且极度不愿臣服于紫涵、不愿当她的舔狗,不过这帮人实力却远不及紫涵那一派,他们这所以能存在至今也是因为矿场主亲自将他们带来,并且加以约束的,而就在昨日矿场主离开了这里不知做什么去了,所以…你懂吧”

曲焉听着听着,浓密的眉头就逐渐皱成了一团

“你是想沉他们产生矛盾的空隙,我们抓住机会逃走?可这有机会吗?”

“有难度,矿洞的入口有两层,一个内层一个外层,他们双方若是发动骚乱的话,那内层的洞口可以出现一个把守的空档期,当然,这也只是最理想的情况下,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外层洞口把守的修士足有十数人,且每一个都是可以以一抵十的狠角色,若是他们这关过不了,想逃出去根本不可能,综合下来概率的话大概只有一成,当然,如果我帮你牵制只有你自己逃出去的话,那概率可能会大一些”

“不行,要走咱俩一起走!”

曲焉干脆果断的拒绝了少女最后的提议,而少女听罢则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毕竟一开始是她看自己的朋友身体每况愈下,打算替他开辟一条逃出生天的路,至于自己嘛,说实话她从小就生长在这里,即便她很不想承认,但若强行在她内心深处选择一个名为“家”的归宿,她也别无选择,所以,逃出去这种事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必须要做的,但既然自己最好的朋友想带她走,那她自然也不会拒绝。

当然,这一切都是要在二人逃出升天的前提下。

“也许还有另一条路”

“谁!”

曲焉一声厉呵,瞬间身形显现而至一个漆黑的墙角处,速度之快在兰心然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便已消失至眼前,接着只听到一声哀嚎

“哎呦呦呦……你小子啥时候手劲这么大了?”

“华叔!你怎么在这?”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刚欲松开五指的曲焉猛的反应过来什么,指尖再度扣紧手中之人的咽喉要害,语气中不知觉的透露出一股令他本人都没察觉道的冷淡

“你听到了多少?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们的事情给全盘捅漏出去,从而换取给自己升阶的机会?是不是!”

“咳咳……咳咳咳咳……”

华叔不断的咳嗦,难道进最大努力的快速摆动着,显然是连连否决的意思,但曲焉深知此刻不能放手,因为只要给对方一丝喘息时间,只需喊上那么一嗓子将修士们给吸引过来,那他和兰心然他们二人的小命今天就要彻底搭在这里了。

在矿洞中,对于所有被掳掠而来的奴隶而言,处罚最严重的便是企图逃跑的人,只要有人举报一经修士合适,那无论叛逃的是谁,无论男女老少,皆要被挂在矿坑最显眼的对方,被修士拿刀活活剥掉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剥掉,且其余人必须全部围观,用以加深对叛逃者的处罚的恐惧。

同样,举报叛逃者的人就可以成功的踏着同伴的尸体与鲜血,在由修士们的命令下升一阶小官职,比如小管事升为大管事,大管事升为片区总管事。

曲焉知道对方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但他无法用自己与同伴的生命去赌对方的良心。

“咳…咳咳……曲……”

“曲焉,快松手!华叔要是想举报我们他刚才就不会露面了!你快松手啊!”

曲焉先是一顿,随后便反应过来后连忙将手松开。

接着洞口传入的微弱火光也不难发现华叔的脖颈上五道鲜红的掐痕,重重的咳了好一阵后,堪堪站起身体的华叔这才将埋怨的眼光投向曲焉,嗓音沙哑道

“若是想离开,其实开有一条路,并且只需要通过内层洞口便可以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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