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新年70(1 / 1)
“关窍,关窍,怎么办啊!”李若仙浑身剧烈地颤抖,已经哭成了泪人。她自小被幽禁在皇陵,哪里见过这样的杀伐之景,突然,一只断臂砰地砸在马车上,喷了一窗的血迹。李若仙尖叫一声,缩在角落。
关窍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她的牙齿也不断地打架,手脚冰凉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见外面随军被打得溃不成军,脑筋飞速地转着,如今无论谁赢谁败,自保才是正道。她扒着窗沿,仔细观察着,只见一路敌军已然冲了进来,直奔和睦公主的仪辇,直接投了一颗火雷,仪辇瞬间炸毁,火舌冲天,关窍吓得浑身猛地一颤。她明白了,敌人的目的,便是要杀死和睦公主,她转身看着嚎哭的李若仙,捂住她的嘴,心一横,跑下马车,捧起地上的黑灰,抹脏了李若仙的脸:“宫婢的马车有存炭火的内膛,你躲进去,千万不要出来。”
李若仙已经泣不成声,拽住关窍的手“那你呢?”
关窍望着外面硝烟四起,征伐惨烈的景象,蹲下握住李若仙的手:“那内膛藏不下两人,待战事结束,若上官大人幸存,便会通过门上系的衣裳找到您。若随军全军覆没,待敌军撤退,您便拿上些残余的物件卖了换钱,绕过代州,找到官府,他们定会助您回朝。若战火蔓延,您便寻上一处,蛰伏起来,待烽烟一过,再做打算。”
李若仙不断地摇头,哽咽地问道:“那你怎么办?”
关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呆在这,若敌军打来,不是被敌军杀了,便是被凌辱,可能还要拖累您。我抹上些血,藏进死人堆里,赌上一把。”
“不行!”李若仙死死抓住关窍的衣裙,“太冒险了,不行不行......”
“你我从小长大,主仆一场,您待我不薄。此一别,再见不知何时。关窍在此,拜别公主。”说罢,她稽首,额头重重触地。叩首的这一刻,在李若仙看不到的时候,关窍咬紧了嘴唇也没能忍住,连连落下泪来。
“不行!”李若仙抽泣着扯住关窍的衣裳,关窍甩开她的手,决绝地走下了马车,将门上的衣裳碎布死死系紧。
李若仙的心好似被人搅碎,一瞬间天旋地转,浑身筛糠似的抖着,她绝望的哭泣淹没在隆隆战火中,她的脚像踩了棉花一般,踉跄着躲进了内膛。
战争持续了一天一夜,五千随军全军覆没。黄昏的残阳照耀着大地,尸横遍野,触目惊心。目之所及皆是断臂残肢,还有无数不屈的头颅睁着未曾瞑目的双眼散落在这狭窄的山谷中。刀剑折断,盾牌断裂,天空中盘旋着几只秃鹫,发出凄厉的尖叫。零星未熄的火光在硝烟中跳动,砂石随风翻滚,除了那觊觎尸骸的走兽与飞鸟,辽辽荒野之中寂静得可怕。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打在脸上,上官婉儿拼尽全力,挣扎着从血泊之中睁开双目,鏖战将军被援军用长矛刺穿了身子,粘稠而冰冷的血从他的胸口滴到了上官婉儿的脸上。十年戍边,铮铮热血,如今也在这骇人的阴谋之中变得冰凉。
身上传来剧痛,上官婉儿拼命想要起身,可是巨大的痛处令她眼前昏黑,身下是平日里谈笑风生的战友,眼前是率性铁骨的鏖战将军,这满目的尸山,是多少人家的儿女,多少孩童的父亲。昨夜还围着篝火欢庆年节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今日便葬身苦战。死在了这阖家团圆的年节时分。他们的父母妻女,如今还在欢度新年,祈求他们平安而归,吃上一顿家里的热乎饭吧......
她费力地转动眼珠,瞥见了一辆宫人的马车门上系着碎布,应当是特意留下的记号。她竭尽所能想要起身,身上却丝毫都动弹不得,嘴里弥漫着血腥味,每次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疼痛。她抬眼看着孤日的余晖映照着天边浓烈而鲜红的晚霞,群鸟划破橘红色的长空,一字东去。她不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躺在与家乡远隔千里的陌生土地上,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来临时那种莫名的无助。
儿时的画面萦绕在脑海,母亲在灯下微屈的背影,与麓哥哥在宫塾念书时天真无邪的岁月,那暗生情愫的青涩,两情相悦的美好,还有那个身穿绮罗的倩影,那宫墙之上的遥遥相顾,尽数出现在眼前。她努力想抬手再看一眼手腕上的红线,看一眼那个丑兮兮的绳结。自那晚在月下许了终身,她便再也没有将那红绳摘下。不知为何,她还想起了戈日勒,那个高傲如山巅孤狼般的男子......
可此时咫尺的挪动都成了奢望,排山倒海的剧痛再度袭来,上官婉儿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耶律炁带着一队人马,前来检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地尸骸,皆是他昔日识得的将士与好友。他走进和睦公主的仪辇,里头有几具烧焦的尸骸,一个尸骸旁边放着一个被炸变了形的和睦公主的金牌。他不屑地瞥了一眼,便要策马离开。
这时,废墟中传来微弱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层层叠叠的尸身之中爬出来,肩上插着一只弓箭,血濡湿了半面的衣裳。
看清此人是关窍后,他着实一惊,随后便是巨大的欣喜,他连忙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放上马背,一刻都不愿耽搁,命属下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