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34(1 / 2)
萧暮收拢尸骸时,在佛座下的一个小缝隙里找到一枚小小的青碧环玉。
不是什么绝好的成色,但放在民间,也算得上好玉石。
上面好似刻着字,萧暮辨认一番,正是“李道”二字。
“这是平安扣,也称罗汉眼,是父母在孩子出生时挂上的玉坠,可驱邪免灾,意味着出入平安。”姬素月抿唇,“此种玉坠属于贴身之物,李道无妻无儿,应从未示人。看来这具尸体...是他无疑。”
萧暮无言将平安扣也放入尸骸之中,用布仔细包裹。
“你要将他带去哪?”
“入土为安。”
萧暮带着她绕过小庙,又朝林子深处走去,不多久,出现一大片密密麻麻鼓起的土包。
尽是禀天村民的坟冢。
“你怎么知道...”
“昨夜无意看见的。”
坟堆太多,并未个个都立了墓碑,找了一圈,找到了李家的坟冢。
碑前的泥土中混杂着类似酒杯酒壶之类的瓷片,李道应是生前经常来此祭奠,虽自己不能饮酒,却也能以酒慰藉地下父母。
萧暮在旁边寻了一块地,将布包埋了进去,末了轻拍那已经被他圧实的泥土,深吸了一口气。
姬素月站在旁边轻声,“李道虽亡,现下也算归还家乡。萧将军...莫要太伤感。”
“公主一句话倒是轻巧。”萧暮缓缓起身走到墓碑前,垂眸望着上面的刻字,侧颜冷而沉,“公主生而尊贵,可知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这样默默死去的人,有多少?”
姬素月微愣,萧暮轻抚上那早已破败的石碑,似透过这片坟墓,望见了未可知的地方。
“将军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有失偏颇?”萧暮尾音微扬,似是听到什么笑话,回看的眸色幽深冰冷,“公主的意思是,本将冤枉了你们?”
“本将十五岁入军,迄今为止,已从军十年。这十年中,我见过无数人死在我面前,他们有些是我的敌人,有些是我的战友,有些是无辜百姓。沙场残酷,战火更是无情,君主皇家一声令下,我们便要抛却性命为国厮杀。多少好男儿甚至都未留下姓名,就这么死在了陌生的土地上。”
萧暮望向天边,那里墨云压顶,染黑了天地。
“那些无名的将士们黄沙埋骨,天地为墓,再难归家。可却很少有人抱怨,他们都很年轻,只知道自己该行军令,尊皇命,却从未想过皇命正确与否,值不值得他们拼上性命。”
“到底是为了家国而死,还是为了权势野心而死,抑或者,最悲哀的,只是为了某些上位者的贪欲而死。”萧暮看向姬素月,扯出一个冰冷笑意,“公主殿下,李道是朝廷命官,可朗朗乾坤下,他的下场竟是曝骨荒庙,尸骸散落。公主殿下作为深宫中豢养的一只精致鸟雀,身边环伺着大周最为尊贵的一群权势者,又有何资格替李道说出‘已归故里’这种话。”
狂风大作,林中枯叶“噼啪”乱响,似是暴雨来临前的低吼。
姬素月站得笔直,面色冷峻看着萧暮,“萧将军这是在将怨气,全部朝本宫发泄么。”
萧暮侧身站着,斜晲着她,“是。”
“公主来去奔波,为了你皇兄们的争斗殚精竭虑,甚至不惜以美色为邀取悦别人,不都是为了寻得一处长久的靠山,好依附着苟活?大家生来皆是天地间的棋子,有的棋子们虽小,却也为国为民作出了贡献,而你,华夕公主,作为被权势掌握玩弄的美色之子,又做了什么?李道是权势的牺牲者,你是权势的爪牙,站在他的墓前,却让我节哀,何其可笑。”
“既不知民生疾苦,也不懂悯恤亡者,只是为了一己私心便能随意处置他人性命,公主的血亲们是这样的人,公主自己,更是这样的人。”萧暮轻笑一声,“公主现下,还觉得自己何其无辜吗?”
姬素月眼神渐冷,最终落入一片沉沉幽静中。
“本宫不无辜,然而将军将自己置于道德高点,以为自己便是清白之身?”
“本将杀伐无数,却自问均非出自私心。比起公主殿下,本将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
“...好一个问心无愧。”姬素月垂眸笑了一声,隐在袖中的拳无声攥紧,“慈不掌兵,将军倒是个特例了。既如此,本宫便希望萧将军能一直如此,心怀天下。”
言罢,姬素月转身,消失在层层密林中。
萧暮无言,朝着这一片坟冢独自站了很久。
长风漫卷,裹挟着亡者最后的遗愿,徜徉苍天而去。
回到昆阙客栈已是午时一刻,一问之下,姬素月回来过一次,取了包袱便又走了。
“她脸色怎么样?”
“啊?很好啊,跟我们打了招呼,还给空副将买了伤药呢。”一个将士挠着后脑勺傻乐,“公主回来时我们正在吃饭,她还掏钱给我们又加了一大盘羊肉,将军你要吃吗?我们给你留了!”
萧暮朝后看了一眼,现在正是午饭时候,后面二十多个人都眼巴巴瞧着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我不饿。”萧暮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上楼去了。
空安此时已经醒了,正白着脸坐在桌边喝粥,桌上放着一小碟花生。
萧暮皱眉,这两天他怎么总是见到这种难吃的东西。
“将军,你回来了!”空安说着要站起来,又被萧暮摁回去,“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这不,都能下床了。”
萧暮拨了下碟子,“你不是对花生过敏么,怎么要了一盘这个?”
“这是公主殿下端来的,她说去厨房要羊肉的时候跟大娘聊了两句,知道我爱吃。”空安古怪低声,“可我没去过厨房也不吃花生啊...奇了怪了。”
萧暮垂眸捻起一颗,不知想了什么,半晌又丢回碟子里,“她人呢。”
空安摇头,“公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让我好好养伤,然后就出了客栈,属下也不知道她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