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40(2 / 2)
随即面无表情转身上马,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之后的路上,姬素月全程冷脸,变成了一个人形冰块儿。
任凭萧暮怎么逗弄,她都不接茬了。
此时已经是翌日中午,两人刚到康州城内,好不容易找了一家还开着张的饭庄打尖儿。
“姬冰块儿,来,笑一个?”萧暮捏着发梢挠她侧脸,“啪”得一声,手背被拍红了一片。
“啧嘶!...你来真的?”萧暮摸着手拧眉,“...臭脾气。”
这番话成功又赢来一个冰凉眼神。
康州其实并不毗邻云凉江,江水在昆州以南便自然分流为西东两条,西流作为主水道,河道广阔平缓适宜行船,是商贸漕运的主要水道,也是皇船计划的南巡路线。而东边水道更名段黎江,江水湍急,河道狭窄,分流后便插入颇为险峻的曲武山,自狐嘴崖上垂砸而下,形成有名的曲武瀑布。
瀑布其后,迎面第一座大城,便是有着“蒲云之城”美称的康州。
“其蒲字代指大片长在康州水边的束状草植,名香蒲。这种草根茎长在泥里,叶长而尖,可食。夏天开出片片黄花,一团团连绵不绝,托举康州好似一片云端之城。”
饭还未上,萧暮一阵喋喋不休,与姬素月就“蒲云”二字已经谈了一炷香时间,期间穿插包括但不仅限于康州城史,河流地势,草植花卉等等冷门学问。
姬素月终于端不住冷脸了,将茶杯给萧暮倒满,推到他手边,眼神有点刮目相看的味道。
萧暮挑眉灌了口茶,支着下巴勾唇,“不生气了?”
“嗯。”姬素月侧眸,“没想到萧公子学识如此广博,小女子佩服。”
“又自称小女子了?也就这时候会说好听话。”萧暮轻笑,“其实这些只是我在初年书房里随便翻到的,拿出来显摆两句。”
“初年?”姬素月微微讶异。
“她对山水造景,府邸建制,各派建筑,以及奇花异草,都颇有研究。我也跟着扫了几眼,比起我的囫囵吞枣,若初年在此,恐怕能跟你说上一天一夜。”萧暮明显有些骄傲,虽然端着茶杯掩饰,但姬素月瞧着那自豪的嘴角已经翘上了天。
虽然萧暮自谦,但随意扫了几眼便能说出这许多,足可见此人的能力异常出众。
“云京只道萧家公子的风流成性,一手书法独步天下,却不曾得知萧公子这许多面。”姬素月也禁不住勾起唇角,“不知萧公子还有什么别的才艺?”
“在下只是个臭哄哄的武夫,只精于欺负人。”萧暮痞痞凑近一笑,“但若是对女子,也不是不能露两手别的。”
“嗯?”
萧暮神秘一笑,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来一大把狗尾草。
姬素月:“...?”
那些毛茸茸的狗尾草在萧暮指尖灵活扭转,几下就被萧暮捆成了一只怪模怪样的东西。
“这是...?”
“看不出来?”萧暮揪着那东西上翘起的两根绿毛,指着给她一个个展示,“这两个是耳朵,这个团子是脑袋,这个大团子是身体,至于这四根是兔子的四肢。”
姬素月眯眼仔细意会了一下,还别说,真挺像兔子的。
萧暮递给她,眉间浸染俊朗笑意,“给你的赔礼,喜欢么。”
“......”姬素月有些怔然,接过那只活灵活现的草兔子。
她轻拨了拨兔子的绿耳朵,指尖被挠得一阵轻痒。
“...嗯。”她蓦地笑了,“喜欢。”
那笑毫无杂质,若月出东山,清冽美丽,惊人心魄。
萧暮看得呆了一下,欲盖弥彰地抹了把脸,“喜欢就好。”
饭间,萧暮又给姬素月说了蒲云堰的情况。
“蒲云堰统共包含三座大坝,主坝蒲云坝,东坝嘉祥坝,西坝安瑞坝,每个坝口都因地制宜地设计建造了多条河堤,并为分散段黎江汛期的巨大冲力,挖掘了许多溢洪水道。”
“因此康州城被这些四散横亘的河水堤坝分成了四块,东西边缘两块大多是田亩村落,而中间两块则包在三条被分开的水道之中,一边一半,像个圆滚滚的大核桃,便称核洲与桃洲。”
“核洲在西,桃洲在东,核洲较桃州稍小,而在这只核桃的北边水道,四流交汇之处,便是主坝蒲云坝。”
姬素月颔首,“你怎么会对康州布局这么清楚?”
“当年京南涝灾洪水横行,康州连续三度迁城,却仍不能逃过受灾的命运,于是先皇便派工部尚书段黎大人南下治水,那时我爹正好上任康州军长,这蒲云三坝,便是他们带人修建。”
“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姬素月颔首,“原来段黎江此名是这样来的。”
萧暮笑笑,“当年我爹与段大人你推我推,我爹以‘怆’字杀伐之气过重不吉利为由,略胜一筹。”
当年两人站在建好的蒲云堰上,一番你争我论,上谈天下说地,引经据典,据理力争,誓要把给这条江水的命名权甩在对方头上。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江水以段黎为名,萧怆则亲自为这座大坝取名“蒲云”。
“蒲云之城”的美称也是由此而来。
但这已是多年前的旧事,如今时过境迁,萧怆卧榻不起,而段黎...
“当今工部尚书好似不是段黎,这位段大人...”姬素月皱眉,“京城似乎也没有段家。”
萧暮垂眸抿唇,拨了下那半杯清茶。
“段大人一家,已经在十七年前的腊月,被下令格杀了。”
“...什么?”姬素月一愣,“段大人...也是先太子逆党么?...为何...当年陛下原来不止诛杀逆将,竟也牵扯了工部尚书这样的文官大臣...”
“当年先太子与太子妃在瓷波关战死后,先皇便因悲痛御龙殡天,当今陛下甫一登基立刻清扫逆党,将与先太子交好的官员几乎屠戮殆尽。朝廷将近四成重官大员都被诛杀,不论文武。”萧暮冷淡出声,“只不过为百姓所知的,只有那些在雀栖门众目睽睽下被斩首的武将罢了,很多大臣都是在暗地里被清除的。”
姬素月脸色冷峻,唇线紧绷。
“萧怆将军...也是被波及的么。”
“我爹算运气好的,与好友吃了一顿酒,便自此一病不起了。加之那时我母亲已死,陛下大抵是不忍心再苛责于萧家,格外网开一面。”萧暮自嘲轻笑,“只是为了赎罪,我顶替了我爹,成了陛下的一条看门狗。”他侧眸挑眉,“好在我这条恶犬,好似暂时挺得主人欢心的。否则现在也不能接了主人命令,跑来康州喝茶了。”
只是为禽为狗,脖颈上紧缚的锁链,永远也摘不下。
跪下匍匐着,乞求主人能施舍些许怜悯,留下一条活路。
姬素月沉默半晌,突然摇头低笑,端起茶杯朝他示意,“你为恶犬,我为玩物。为这两条烂命,干了这一杯?”
萧暮一愣,旋即沉沉笑了,举杯与她相撞。
“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