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雪好像永远都下不完,天地间苍茫一片,飘雪簌簌而落,风声悠扬跌宕,互相交和出一曲古老而充满孤寂的旋律,山川河木聆听着,世间万物哑口无言,雪花轻轻落在它们头上,就像是一个母亲的手,在温柔的诉说着过往的回忆。
位于西域的一家酒楼,无论在什么季节,夜晚总是最热闹的时候。
酒楼的一层已经被食客围得水泄不通,其中大部分人是附近的居民,有铁匠铺的小李、药材铺的老张、绸缎庄的王老板…无论是谁,都可以进来喝两杯,哪怕你滴酒不沾,也可以进来尝一尝这家酒楼最为出名的一道菜:“沙拉蛔蚁”。
蛔蚁是西域独有的一个物种,属于蚁类,生活在水中,有剧毒,但经过独特的处理后,不仅肉质鲜香,且有活筋舒骨之秒效,因此也是一种珍贵的药材。
酒楼的二层则较为清静,这一层没有任何吃饭的地方,主要用来留宿那些夜不能归的食客。
酒楼的三层最为独特,较一二层高出两倍有余,顺着扶梯环廊登至最高处,可以尽览整个西域地貌,这里也是说话的绝佳地方,因为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登上第三层。
酒楼的掌柜是一个半老徐娘,她身材高挑,体格匀称,面目清冷如霜,神色恬若澄霞,一举一动愠雅天成,既俱少女所独有的妙曼气息,又给人一种温良有方的文静,无论是什么人,都不会忍心对她说一个脏字,无论是什么人,见到她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浮想联翩: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她的眼睛,她的嘴巴,甚至是她的头发,婉约如松生空谷,好似流落的遗迹,将关于她的故事封尘于过去,任凭他人的胡乱猜测与奇疑。
有这样的美味和佳人,因此无论这里出现什么人,都不足为奇,这就是聚星楼,是任何人都能来,都将会来的地方。
聚星楼的掌柜每个月只会有一天不在,其他时间她都会在酒楼里帮忙招呼客人、递茶送水、和食客攀谈闲聊、打听江湖中最近发生的事。
当然,没有任何人会拒绝这能与她交谈的机会,大家都揣着自己获得的最新消息,极力的想要在她面前卖弄,可当她微笑着走过来时,心里想着的东西却忽然一下子忘记,非得她问一句,自己才能应答起一句。
有一天,这家酒楼里来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在这腊月严寒的天气,屋檐下的冰棱足有两尺之长,这个人竟只穿着黑色轻薄的素纱衣,手拿一把小折扇,却也不见他打开过,只是拿在手中抚摸把玩,嘴角和眼里似乎总是带着浅淡的笑意,鼻大额宽,眉清目净,看他的样子像是个习武之人,否则又怎会不惧寒冷,可他的一举一动却令人费解:一会儿看看这个人,一会儿又摸摸那个东西,眼里满是赞叹与钦佩,颔首不断,却总是笑而不语。
在酒楼里转了一圈后,他停在了一张最靠近大门的桌子旁,桌子上正围坐着两人:
一人系着头巾,目光炯炯,穿着上好的杏色华衫,手腕上带着金灿灿的大手链,手中的宝剑上镶嵌着价格不菲的珍宝,鞋子上纹绣着精美的图案,光是这几样行当,就价值百金有余。
另一人则完全相反,只是穿着简单的皂色深衣,眉目清涤,多有修行悟道之风骨。
桌上二人见旁边多了个人,便停下了交谈,那带头巾的人呆呆的看着桌上的一杯酒,另一人则端起酒杯送到嘴边轻轻泯了一小口,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
杯中的酒已喝完,可旁边的人并没有打算走开的样子。
“老兄,你也想来两杯?”那修行模样之人转头问道。
那人抚摸着手中的折扇,这折扇看来就像是用某种鸟类光滑的羽毛制成,在灯火下熠熠生辉,乌黑流光,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奇特显眼之处,可他却像是爱不释手,除了这折扇,他全身上下似乎再也没有剩余任何东西。
他只是笑而不语,似完全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那修行模样的人打量了他一眼后沉吟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那人终于开口淡淡道:“既如此,这个位置还是让给我吧。”
那带头巾的男子闻言道:“你想要这个位置?只需拿一百两银子来交换即可。”
那人又把玩起手中的折扇,笑道:“说实话,我全身上下连半两银子也没有。”
那头巾男子笑道:“没钱?你不知道吃饭是要花钱的吗?就算我让给你这个位置,你能用来做什么?”
“这个不劳阁下费心,吾自有计用。”那人笑答道,就好像别人已答应将这个位置让给他似的。
“我还不想离开这个位子,或许我会在这里坐上十天半个月,又或许我会立刻离开。”那头巾男子抬起一只脚踩在板凳上,表明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他从这里赶走。
“你会离开的。”那人依旧把弄着手中折扇,笑对道,好似已经胸有成竹。
头巾男子一改戏玩之态,沉声道:“难道你想动武?”
那人还是淡淡笑道:“阁下的宝剑价值千金,难道不怕折断?”
头巾男子冷笑一声,拿起手中的剑,道:“世间能折断此剑的仅有一人!”
“世界之大,你怎知只有一人能折断你的剑,难道那人曾经折断过你的剑?”
他的剑剑长三尺,并未出鞘,通体乌黑,剑身上雕刻着无数精美细小的金色图案,剑穗尾部也挂着一小片金色枫叶,映着烛光望去,金光四溢,这样的一柄剑要想折断绝非易事。
那头巾男子目光凝注在手中的这柄剑上,正色道:“此剑名为“层钧”,由龙狐池底百年不化之沙煅造,共铸成三把,世间仅存一把,就是我手中的这一把。”
那人仰头思然,悠悠道:“龙狐池的传说我倒也有耳闻,距今已有…两百年了,这剑怎会在你手上?”
那头巾男子厉色道:“你何不来试试,一试便知了!”
谁知那人依旧没有半点愠怒,像是知道对方根本就不会动手,又像是就算对方拔剑也奈何不了自己似的,只是哈哈一笑道:
“阁下不愿明说,在下也不会逼问,何必干戈相待。”
这人说话虽总是客客气气,脸上也总是带着笑意,但每一句话说出来,就总有一点让人感觉不太舒服,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刻意的。
那头巾男子面色缓和下来,道:“好说,我这人也不喜欢动刀动剑,费时费力,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伤了和气就没法谈了嘛,哈哈,万事都好说,好说,好说…我只要一百两,无论是谁能拿出来,这位置就是他的了,并且我可以保证,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坐在这里,连我也不行!”
那手拿折扇的男子叹道:“俗语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阁下难道为了那区区几两碎银,宁可背信弃义,无所不为?”
那头巾男子笑容骤顿,目光凛冽,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老子不想在同你继续废话,没钱就滚!”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人笑道:“阁下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要这个位子,这样吧,我这里刚好有一百两银子,权当交个朋友,换下我这朋友的这个位置,阁下意下如何?”
说完自怀中摸出一包银子,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两整。
“阁下倒是个豪爽之人,世上只怕是没有什么事是阁下二位办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