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江湖赌斗32（2 / 2）

“方证大师不愧是少林高僧。往日里我只听闻大师佛法精湛，宽和仁善，乃是有德高僧。不曾想今日一见，方才知大师这舌灿莲花的功夫也是深得佛陀真传啊！”

听到楚江空言语，方证转过头来，合十作揖道：

“原来是华山派楚江空楚施主。你们五岳剑派素来除魔卫道，华山风清扬前辈更是纵横东南，铲除倭寇，令我等好生敬仰。不想楚施主今日一反常态，竟是与锦衣卫这等朝廷鹰犬站在一起，帮着他们与倭寇勾结。如此作为，只怕有违正道吧？”

楚江空却道：

“正道固然除魔卫道，但却不斩尽杀绝。便如同少林高僧常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王直固然是东南巨寇，但如今已然有了放下屠刀，效忠朝廷的意愿。既然人家有意为善，我们这些正道中人自然应该给他些机会。若是连知错改错的机会都不给，那所谓正道的作为与魔道又有何分别？”

楚江空这番话中，却是用上了少林寺最喜欢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原来少林之所以能屹立江湖千年而不倒，不仅是因为少林寺田产广播，家底丰厚，更是因为少林最擅藏污纳垢。许多匪类巨寇杀人放火，恶贯满盈，乃至于引起全江湖的追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喜欢来到少林剃发为僧。北宋时的萧远山和慕容博，元末时的谢逊，便是如此。

依照佛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理念，少林寺庇护这些大奸大恶逃得一命。而相应的，少林寺也从这些人身上得到各种财富武藏。少林寺七十二门绝技中，有不少便是来自这些匪寇。所以千年以来，少林寺的声威才能越发壮大，只因为每包庇一个奸邪之徒，少林武学都能更上一层楼。不过相应的，少林武学中也因此有了许多戾气，习练者很容易便走火入魔，不像其它正道门派那般中正平和。

所以楚江空的一番话，直接戳中了少林软肋。那方证虽然舌灿莲花，但总不能反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观念。不然少林寺千年立寺根基，就要被他亲手毁去了。所以他只好道：

“楚施主所言甚善，放下屠刀，自然立地成佛。只是若要成佛得道，须得诵经礼禅方为正道。锦衣卫乃是朝廷鹰犬，数十年来残害忠良，声名狼藉。王直与锦衣卫有染，这如何算得上放下屠刀？难道成为朝廷鹰犬，还能立地成佛不成？”

楚江空却笑道：

“方证大师所言不差，锦衣卫确实是朝廷鹰犬。只是鹰虽桀骜但眷主，犬虽暴虐但忠心！锦衣卫不仅是朝廷鹰犬，更是当今圣上的鹰犬。锦衣卫招安王直，其实便是当今圣上有意让王直放下屠刀，改邪归正。可如今方证大师却说诵经礼佛才能立地成佛？那敢问方证大师，哪座寺庙的哪本佛经，居然比当今圣上更能度化奸邪，让王直立地成佛？”

“再者，你说锦衣卫残害忠良，但你怎么不说那些所谓忠良的家中有多少田产，这些人在朝为官的时候又收受了多少贿赂。便如同方证大师方才所说的赵贞吉，其所属清流一派的魁首徐阶贪鄙弄权，纵容家中侵占土地。那偌大的松江府，愣是有大半的土地被他徐家多了去，以至于当地百姓都笑称松江府是‘徐家会’。”

“与这样的清流为伍，还不如与朝廷鹰犬结伴。至少锦衣卫还知道忠君报国，而清流却只是侵占田地，百无一用！”

楚江空这一段话，先是举出锦衣卫与嘉靖皇帝的关系，指出锦衣卫的所作所为都是代表皇帝的意志。嘉靖皇帝让王直放下屠刀，那王直便能立地成佛。如果方证反驳这点，便是对当今圣上不敬。虽然世人都知道嘉靖帝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忠君报国是封建时代的最高正确。就算方证背靠清流，也不敢说皇帝的不是。

再者，楚江空又从清流本身入手，指出少林寺如今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助纣为虐。锦衣卫固然声名狼藉，但清流的所作所为其实比锦衣卫还要奸邪百倍。再者锦衣卫至少对皇帝是忠心耿耿的，而清流却屡屡与皇帝为难。

楚江空这一番话说完，场中的气氛顿时斗转。原本朱七因为方证的一番言语，已然气得面皮发红。如今听到楚江空的话语，直接昂首挺胸。觉得锦衣卫名声再差，至少他们是皇帝的忠臣，随时随地可以为皇上去死。而少林僧兵这边听到楚江空的言语，也知道他们这番作为本质上是在于皇上为难。固然大明朝的皇帝一向不靠谱，但也不是一群僧侣能为难的。

那少林方证眼见自己在辩论中落入下风，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些。

其实方证平日里总是诵经礼佛，读的都是佛经典故。若是与人辩论禅机，他自然是无往而不利。可若是与人谈论家国大事，他便不是楚江空的对手了。别的不说，作为清流魁首的徐阶在松江府横征暴敛的事情，方证就根本不知道。若是知道，他刚刚也不可能将屁股完全放在清流的立场上，搞得如今下不来台。

不过既然知道了莲华寺这边是陆炳布置的疑兵，方证其实也并没有与众人为难的想法。锦衣卫名声再差，那也是朝中足以制衡士林清流的一股力量。他少林寺固然僧侣数千，势力根基也不可能与锦衣卫这样的朝廷机关相比。再者少林本身其实并没有介入朝廷纷争的想法，毕竟这种事情一旦掺和进去，少林寺千年基业说不得便会毁于一旦。

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小到楚江空这样的个人，大到日月神教这样的江湖大派，乃至于少林这样传承千年的泰山北斗，其实都身处于江湖朝堂的漩涡之中，许多事情你就算想躲，也不可能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