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2(1 / 2)
漫天光海扑面而来,叶轻尘费力的撑起困顿的眼皮,微微张了张嘴。
说不出话,嗓子里像有火在烧,又像是有一把刀,贯穿着自己的咽喉,来回左右的拧着刀刃折磨人。
叶轻尘拼尽全力,咳了几声,柔顺甘醇的汁液滑进咽喉,浸润着她干燥失水的咽喉——是上好的武陵春。
眼前一片朦胧,只看见团簇的艳红与柔粉,澄黄的灯火像一团年幼的狮子,抖着绒绒的皮毛,随着嘈杂鼎沸的丝竹上下跳动。
叶轻尘缓缓呼吸着,滑腻的脂粉气撬开鼻尖钻进肺里。
她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三分人气儿。
叶轻尘开口,声嘶力竭的问出一句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话逋一落地,铮琮的乐声霎时停了,只余一缕浮香,从怀中缓缓的渡过来。
叶轻尘这才恍然发觉自己怀里,还有个活物,滑腻腻,不安分的扭来扭去,像条狡诈的蛇。
那条蛇用冰凉的皮肤攀上自己肩头,在她耳侧吐着蛇信,蛊惑一样低语“将军还没喝酒呢,怎么就醉了,奴婢是玉真呀。”
低沉的笑声窸窸窣窣的想起来,叶轻尘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似乎是在笑话自己“玉真啊,我们将军久经沙场,可经不得你这种妖精磋磨。”
叶轻尘蹙着眉,这声音着实耳熟,但仿佛已经有数年没有听过了一般。
叶轻尘深吸一口气,努力睁开眼,无神的双目开始重新聚焦,叶轻尘混沌片刻,总算是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池塘水绿风微暖,记得玉真初见面。
重头歌韵响铮琮,入破舞腰红乱旋。
怀中的男子,名叫玉真,是十余年前,教坊司红极一时的伎子。
而身侧浅浅抿着酒杯,促狭的笑话着自己的女子,是五年前在镇北军军帐中自缢的,她的副将冯青霜。
叶轻尘双目泛红,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一双少年人的手呈现在她面前,还没有经年累月的伤疤与老茧,一双细嫩白皙,只有几道割伤的手。
叶轻尘将怀中的玉真推开,偏头低声问青霜“青霜...如今是兴平几年了?”
冯青霜被她问的一愣,狐疑的看着她杯底浅浅一层酒,虽说将军经年禁酒,也不至于小半杯就醉得不省人事了啊。
出于对主帅的信任,冯青霜老实的回答道“如今是兴平十三年,将军,可还有别的吩咐?”
叶轻尘轻轻瞌上眼睛。
兴平十三年。
这一年,她刚满二十,承袭爵位不过三年,就率镇北军亲随在胭脂岭大败罗刹铁骑,收复了落入敌军日久的漠北十六城,大胜回朝,按功,封为神武将军。
叶轻尘默不作声的饮着酒,冷眼看着厅堂之中醉人的歌舞,唤起了脑海中遥远的记忆。
如今,正是兴平十三年早春,春寒料峭,她班师回朝,受封成为神武将军。
靖国公府门庭若市,早晚都是前来拜见送礼的权贵,更有大虞唯一的掌权亲王成王李璟,日日邀她出门寻欢,叶轻尘推脱不过,终于在今日,遂了成王好意,带着自己的副将冯青霜,一道到了教坊司寻欢作乐。
成王年过而立,一身玄色凤纹深衣,只戴一顶赤金冠冕,眉目艳丽却威仪,勾唇而笑时是真真的“人未到,笑先到”,她正握着酒盅静静坐在对面桌案后,不怒自威。
成王见叶轻尘意兴阑珊,将眉毛一拧,看向玉真“玉真,你是如何伺候将军的?”
玉真一阵瑟缩,抬眼,用一双清丽而妩媚的眼勾着叶轻尘。
叶轻尘垂眸,恍若未见。
叶轻尘轻声告罪:“不关玉真公子的事,是下官有伤在身,身体疲弱,扫了殿下的兴致了。”
玉真有些惶急的贴上来,蹭着她的衣摆,缠着她,玉真用葱白的指尖攀着她的膝盖,想坐到她膝上来,玉真贴着她,急切的说:“将军抱抱看,奴很轻的。”
叶轻尘有些生气了,冷眼看着他,玉真被她看着,竟渐渐察觉到一分杀气,冯青霜连忙拉着他到一边去劝:“我们将军醉了,酒后失态,恐怕会伤到玉真公子。”
成王转着手中佛珠,挥手叫来侍立在门外教坊司小吏,低声吩咐了几句,成王抚掌笑起来:“将军既看腻了这些俗物,不如咱们就看点新鲜玩意,听司乐说,他们上月排了一只新的舞,正好将军在这,不如咱们也饱饱眼福?”
前世时叶轻尘只是个双十的少年,不懂人情世故间的弯弯绕绕,这时早已拍案而起,拂袖而去,不齿与成王之流并立。
但叶轻尘如今已经死过一次了,她起码知道,如今炙手可热的成王,并不是她一个根基未稳的年轻公爵能含糊推辞的。
于是叶轻尘不作他语,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前世靖国公府被抄家灭族,少不得有成王一份功劳,叶轻尘一时摸不准成王是敌是友。
玉真恋恋不舍的回头张望,含着泪珠攀着叶轻尘的膝头问“将军,您还会来见我吗?”
叶轻尘只笑着看他——如今,再娇艳动人的十丈软红香,也比不过她坟前的那一具枯骨。
不多时一排年轻的男孩穿着一身水红的轻纱,赤着脚,踩着柔软的地毯一步一停的走进来,均匀细腻的手臂与大腿上都紧紧箍着灿金的金钏,雪白的肌肤衬着金黄夺目的金属,明灭翕忽的烛火映在赤金上,叶轻尘缓缓眨了眨眼,仿佛被他们通身华贵奢靡的金光刺伤了眼睛,金钏上坠着轻盈的铃铛,跟着他们轻柔的动作叮叮当当的响。
他们跟着乐声走走停停,每一次停顿,仿佛都要从他们白皙精巧的脚趾下生出灿灿的金莲来。
居中一人垂着头,低敛眉眼,只露头顶一支用素银打制的净白梅花,与满室的富贵格格不入。
叶轻尘看着那支似曾相识的素银簪子,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伸手,轻轻揉了揉眼睛。
叶轻尘看着他身上那片纤薄的红纱,缓缓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