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墨言（1 / 2）
每个月里，墨言都会一个人溜出去七八天，谁也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了，更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每次他回来的时候，总会带一两样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
他带回来的说不定是双新袜子、是块绣花手帕，也说不定是锅红烧肉、是一整坛家酿的糯米酒。
有时他甚至会带只花猫、带只金丝雀、带几条活鱼回来。
但无论是什么，都没有他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奇怪。
这次他居然带了一个床回来。
有些人很喜欢冬天，因为冬天可以赏雪、赏梅，可以吃热烘烘的火锅，可以躲在热烘烘的被窝里读经书、睡大觉。
这些乐趣都是别的季节享受不到的。
喜欢冬天的人当然决不会是穷人，冬天是穷人最要命的日子，穷人们都希望冬天能来的迟些，最好永远莫要来。
只可惜穷人的冬天总是偏偏来得特别早。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富贵山庄院子里的雪也和别的地方一样白，而且也有几株梅花。但一个人的身上穿的若还是春天的薄衣服，肚子里装的若还是昨天吃的阳春面，他唯一还有心情欣赏的东西就是可以往嘴里吞下去、塞饱肚子的，决不会是白雪梅花。
郭阳望着院子里的白雪梅花，喃喃道：“这梅花若是辣椒多好。
“王不动道：“有什么好？”
郭阳道：“你看，这满地的雪岂非正像是面粉，配上几根红辣椒，岂非正好做一碗辣乎乎的热汤面。
王不动却拉住了他，道：“说不定墨言回来的时候，我们就有热汤面吃。”
王不动道：“墨言已经出去了两天，算时间已经快回来了。”
郭阳道：“他回来的时候我们说不定已冻死了。”
墨言的声音已在墙外响道:“你们死了最好，这坛酒我乐得一个人享受。”
王不动笑道：“这人不但耳朵长，鼻子也长，我早就知道他一嗅到酒香就会赶回来了。”
郭阳也笑了，道：“却不知这长鼻子带了什么东西回来给我们下酒？”
墨言道：“下酒的这次我倒没带回来，只带回来个睡觉的东西。”他用马车拉来个雕花床。富贵山庄虽然很大，但是只有一张床。墨言不习惯睡地上，他不像郭阳那样粗鲁邋遢，没有床他是怎么也睡不好的。晚上睡不好觉，白天就容易发脾气。
墨言道：“你为什么不要他少喝些？”
郭阳道：“我就算穷，至少总不是个小气鬼。”
王不动忽然道：“我倒觉得这人很有趣。”
墨言道：“有趣？“
王不动道：“不像你，总劝说我少喝点酒。”
墨言道：“冬天的酒，至少你得先温一温。”
王不动道：“温酒需要炉子，我却没有炉子。”
墨言道：“我有。”只见墨言像变戏法一样，凭空手中就多出一个火炉。
王不动觉得富贵山庄的物件，自从墨言来了之后就越来越多。有很多在他看来都是根本没用的东西，比如字画，镰刀，还有椅子。原本富贵山庄也有很多这样的东西，但是都被王不动或卖或当已经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他一张破败的床。他觉得墨言是要把富贵山庄当作家来经营，他觉得这样挺好，至少不寂寞，还有人一起喝酒。
所以在江湖中你若说起“富贵山庄“，那意思并不仅是说一栋靠近坟场、烟筒里永远没有烟，有时甚至连灯光都没有的空房子。
你只要说起富贵山庄，江湖中人就明白你说的是一个很奇妙的团体——一栋空房子和三个人，他们之间所产生的那种亲切、快乐和博爱的故事，还有他们三个人那种伟大而奇妙的友情。
这些朋友之间仿佛有种很奇怪的默契，那就是他们从不问别人的往事，也从不将自己的往事对别人说起。
可是在墨言将床带回来的那天晚上，郭阳却破坏了这规矩。
那天晚上，雪已开始溶化。
雪溶的时候，比下雪的时候更冷，吃饱了就上床，正是对付寒冷最聪明的法子，街道上几乎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郭阳和墨言就像是两个孤魂野鬼，高一脚低一脚走在泥泞里，郭阳一直在瞧着墨言的靴子。
到后来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双靴底垫金子？”
墨言道：“嗯。”
郭阳道：“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从前那双靴底怎会值上千两银子的，是不是？”
墨言道：“是。”
郭阳道：“我也没有问过你怎么会来富贵山庄，是不是？”
墨言道：“你的确没有问过。”
郭阳眼睛里满怀希望，道：“我若问呢？你肯不肯说？”
墨言道：“也许肯……但我知道你决不会问的，因为我也从来没有问过你什么。”
郭阳板起脸，用力咬着牙齿。
两旁房屋的构造也很平凡。现在虽然还没有起更，但大多数人家的灯火都已熄了，做生意买卖的也大多都上起了门，就算有的窗户里还有灯光透出，灯光也很暗淡。很少有人会在一间屋子里燃两盏灯，用蜡烛的更少，因为灯油总比蜡烛便宜。
郭阳叹了口气，道：“这实在是个穷地方，人在这里耽得久，不但会越来越穷，而且会越来越懒。”
“墨言道：“你错了，我就很喜欢这地方。”
郭阳道：“哦？“
墨言道：“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觉得很紧张，也只有这里，才会觉得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
郭阳道：“因为这地方的人都穷的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所以绝没有功夫去管别人的闲事。”
墨言道：“你又错了，这地方一点都不穷。”
郭阳笑道：“比起我们来当然都不穷，可是……”
墨言打断了他的话，道：“你看着这地方的人穷，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都不愿炫耀而已。譬如说，王不动认得的那当铺老板，他非但不穷，而且还必定是个很有来头的人。”
郭阳道：“有什么来头？”
墨言道：“以我看，这人以前纵然不是个江洋大盗，也必定是个很有名的武林人物。也不知是因为避仇避祸，还是因为厌倦了江湖，所以才躲到这里来。”他接着又道：“像他这样的人，在这里还有不少，将来我若要归隐的时候，一定也会住到这里来的。”
郭阳道：“照你这么样说，这里岂非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墨言道：“一点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