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2 / 2)

  “臣……”

  他在她怔愣间开了口,原来什么日日月月年年都是妄想,他们之间仅剩的余地不过只有照面后短促的一霎, 在她片刻前那声沉重的“方侯”出口后便荡然无存。

  “……叩见太后。”

  她还未回过神、他已端端正正跪在她面前,像二哥一样, 像这朝内许许多多的臣子一样, 刻板谨笃得像是除此之外便同她再没有其他的干系了——那一刻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咚”的一下,比他双膝落在雪上的响动更沉闷,像是谁的心被扯碎了又狠狠丢在泥里。

  她早疼得麻木了, 身后更有那么多宫人在看着,除落泪外连一丝轻微的战栗都不被允许, 幸而状似平稳的声息已是她借用长达七年的伪饰、此刻尚能让她对他说:“方侯征战劳苦功高,不必如此多礼……”

  “……平身。”

  ——这话说得多像先帝。

  过去匆匆数年方侯一次又一次地领兵出征平患定乱,每一次还朝先帝都会如这般恳切地嘱咐他——“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古往今来人臣至尊之礼,于方侯早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

  此刻他终于起身默然站在她面前,彼此明明只有三四步远、可又偏偏像是隔着万水千山——有一刻她甚至忍不住想,此刻的他们与十年前在商州官道上擦肩而过时相比,究竟哪一时更疏离陌生?

  “前日奏报中说卿尚随军在隰州、当于五日后还朝,”她在静谧的飞雪中看他,目光依旧恍惚缥缈,也难为她此刻口中还能论政,或许也是在为他们之间多争寸许体面罢,“怎么今夜竟入宫了?可是前方军情有变?”

  虽则过去先帝久病、她已代为理政多年,可此前从未获准插手军务,眼下也是头回与故人相对谈及战事;他大约也感到些许不适、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小小的变化也教人惶恐,身后的宫娥们都忍不住将身子伏得更低了。

  “听闻东都生乱局势未稳,勤王护驾固为臣之职分。”

  他答得十分平整,语气正同神情一般冷硬,起身之后便一眼都未再看她,高大的男子始终半低着头,遵循着这世上最为严苛周到的君臣之礼。

  “不知陛下可还一切安好?”

  陛下……

  过去她不过闺阁之中一介女儿、对他和方氏满门的清正忠义只可旁观耳闻,如今真正成了帝宫中人才越发感到方氏主君的耿介执拗——果真一心一意只有天家和陛下,除此之外连半分余裕都不再有。

  “先帝驾崩陛下悲难自抑,受惊过后大病未愈,”她听到自己泰然答,也不知那些压抑的哽咽是否会被人窥破,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尖刀上起舞,“太医署的人说只要多多静养便能见好,方侯不必太过忧心。”<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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