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 1)
周其琛乍一见是乐天派的性格,林晓见到他全身上下都打着石膏的时候还开得起玩笑,甚至在痛苦难熬的夜里反而安慰过自己,所以从他嘴里听着明显情绪低落的话,林晓是有意外的。意外之余,当然是替他觉得难受。林晓觉得,在朋友经历的痛苦这件事上,她的泪点似乎比当事人还要低。她做了护士,从某种角度讲也是上天的选择。
“你自由了很多。睁眼之后,应该是更轻松些才对。”她努力调整了情绪,真诚地对他说。
周其琛想了想,才开口道:“这两年,身体上是自由了,可是……”他这句话没说完,可林晓懂了。性的自由只是自由的一种,也是最浅显的一种。压在他心里面,和白子聿的那八年,对于“喜欢”这种情绪沉重的负担,他还在努力挣脱。
林晓走之前,只是跟他说:“这也是老生常谈了,可是我就觉得要跟随你的心。当时我和蔚然……也是差一点就错过了。具体说起来,是差一张火车票。很多爱情故事,感觉都是差一个肩膀就是错过一辈子。我们……不希望这是你和他的故事。”
他看着林晓离去的背影,又陷入了深思。整整三年过去了,他还是躺在同一个医院的病床上,甚至病房的朝向都一样——向北。阳光不多。窗户外是几颗白杨树。他后背有着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一道刀口——取出钢板的那一刀就是对着已经缝合的刀口划的,又把皮肤划开,然后再缝合。如今是旧刀疤上面,又覆盖了新刀疤。
可有些事情,又是变了的。比如他的身份从舰载机飞行员变成了民航飞行员,他飞到过四个大洲,见过三个大洋上面的日出日落。比如他身边,多了林晓这样的性命之交的朋友,见过他风光得意时,也见过他人生最低谷。再比如,虽然无结果,但他也算是不留遗憾地爱过一次,他也体会到过一些爱情的酸甜苦辣。两天前,躺在轮床上被推到手术室,麻醉医生给他戴上面罩在他耳边开始倒数的时候,意识渐渐飘出了他的躯体,可他一瞬间通感了,想到他在七十米低空在歼-15里面按下弹射按钮的那一秒。那个时候,他有太多太多没有做的事情。可这一刻,这些遗憾的窟窿被缝缝补补填上了大半,要说剩下的遗憾,那可能也只有……
手术是六点多做的,他记得走廊里面黄昏的光,和现在正是差不多光景。也许是时间点契合,周其琛这会儿突然就记起来了,失去意识前的那一秒,他确实是想起两个人。一个是三年无音讯的妹妹周其瑞。另一个,是郎峰。
他几乎是立刻就拿起来手机,拨了那个+31开头的国际号码。
接通的第一秒,对方还没认出他是谁,头一句说的是荷兰语——看来,他也没存自己的号码。
可周其琛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开口说:“Evan,如果我说我反悔了,变卦了……还算数吗?”
第15章
最近,郎逸发现,她哥郎峰是有那么一点变化。体现在客观方面,是她观察到郎峰在阿姆斯特丹的时间变少了。要放在以往,她如果想住阿姆斯特丹的话,需要在郎峰的日历上面提前三个月圈出时间。可几周之前,郎逸研究生刚刚毕业,打算请几个朋友来荷兰玩,郎峰却说自己的公寓可以随便让她住,反正他最近两周都在北京。而主观感觉上,郎逸觉得他好像也有点不一样——以往郎峰其实不太介意她八卦自己的个人感情生活,甚至郎逸想看他约会对象的照片都可以随便给她看。可现在,郎逸前后左右换了两种语言、三个社交软件,问了他八个问题,也没问出来他到底最近在跟谁约会。
郎逸年方二十四,刚刚考上中世纪史的博士项目,坚信只要资料收集得齐,没有写不出的论文,没有讲不出的故事。综合眼前的第一手资料,郎逸觉得真相只有一个,就是郎峰认真了。
以至于现在,郎逸打着石膏躺在苏黎世的医院里,还没忘继续向郎峰刨根问底。她为了庆祝考上博士,和朋友来瑞士滑雪,她自己倒是水平高超,可赶上一个新手横冲直撞,一下把她的右腿铲骨折了,情况还有点严重,做了个小手术。事发半天之内,兄妹两人的父亲郎任宁和母亲江滢,她哥郎峰,郎逸在法国认识的男朋友Daniel就齐聚苏黎世了。郎任宁在荷兰当经济学教授,是推了所有讲课过来,而郎峰推了整整一周的排班。
在医院陪她做了手术,又呆了两天以后,郎峰就提前走了。
那天,本来一家人陪着郎逸正在看电影——郎任宁去附近给郎逸买了台投影仪,说是也算她考上博士的礼物,他们把电影投放在了病床的白墙上。这时候,郎峰突然接了一个电话。他用荷兰语接起来的,但是接通以后三秒钟他就换了中文:“你稍等我一下。”然后他就捂着手机的扬声器,快步走出病房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郎逸对上他的目光,上来就问他:“不会是你的date吧?替我问好哦。”郎逸其实习惯跟他说英语和德语,她小郎峰五岁,在国内待的时间短,也没上过中文学校。要不是郎任宁在家里只能讲中文的要求,她估计一个字儿都不会说了。可如今,为了找郎峰套话,她搜刮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中文词。
郎峰见他爸还在病房里面,所以没直说,只是回复道:“我要回北京一趟。”
郎任宁装作没听到郎逸的八卦,很正经地问他:“工作吗?之前让你不方便调班就别来,反正我和你妈妈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