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童年的终结（上）（8k）64（2 / 2）
只有最无关紧要的通识课排在第一，可在最顶尖的超凡院校里，又有谁会真正地在乎这个呢？
除却旁人两句大概并不是发自真心的鼓励和赞叹，和安格妮丝的拥抱与安慰，她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直到莉莉在大屏幕上看见，那个曾在两年前带着迷路的她前往学院的普通轮椅修女，已经成为了万人敬仰的裁判长与圣女。
而一年后的自己呢？
于是努力的信仰被摧毁了，被无数的天才们，这座圣城和莉莉自己。
我的梦想是不能实现的吗？
莉莉踮起右脚脚尖转了转身，放下提起的黑色丝织礼服裙摆，凝视着被白发盖住大半的紧致白皙的后背与脖颈，想了想，便将散落的白发细致盘起，又分别给脖颈与手腕戴上前天租来的名牌水晶项链和手链，深呼吸，挺胸，微微睁大双眼，最后系紧腰后的不大不小的半透明蝴蝶结，感受到了来自腹部轻微的压迫感。
莉莉·科德艾嘉望着镜中那个无比闪耀的少女，唇角上扬，露出了不会被任何人所讨厌的温和笑容。
“——不，是可以的。”
莉莉转过身，朝着一直站在她身旁啧声打量的安格妮丝看去，对她微微躬身，递出手掌，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美丽的女士，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她看见红发少女愣神了一瞬，随后像是反应了过来那样，冷哼一声，甩出手背打偏了莉莉递过来的手掌：“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去满是男人的聚会，和那些陪酒女待在一起……免了，别在我面前发烧。”
莉莉也不气愤，微笑着提起裙摆，对安格妮丝致意。
接着拿起终端，望着比昨晚预定出门时间迟上半小时的时刻，无所谓地将它放进挎包中，拧开了宿舍的门把手。
曾经的安格妮丝与莉莉，是最亲密无间的好友，她们将理想与抱负写在信里交予对方，又对着星空许下美好的愿景，一同在烈日灼烧，风雪交加之中练习剑术。
安格妮丝吃过莉莉的健康营养餐，莉莉也罕见地浪费过时间和安格妮丝一起去逛街。
但或许，从莉莉放下剑，拿起可以巴结的对象的情报时，再度成长的渔村村姑与在自幼饱读诗书的贵血就已经渐行渐远了。
年轻人总会因一时的意气相投聚在一起，又在往后的漫长岁月之中认清彼此。
莉莉轻叹一声，在即将走出宿舍楼前听见了隐晦又熟悉的脚步，想要朝对方问好，可身体却本能地感受到威胁。
快速后退，压低重心，手搭在腰间精致的挎包上。
在瞬间作出了迎战姿势。
穿着晚礼服的白发少女和扎着高马尾，浑身都汗湿了的蓝发少女沉默地对视片刻，最后还是由对方率先开口：“是去参加宴会吗，莉莉？”
“嗯，那个，抱歉……克里斯汀，我不是有意的。”
莉莉直起身子，朝着室友尴尬一笑，还想要多说两句话来缓解生硬的氛围，可脑袋里只装着训练和厮杀的钻石首席阁下根本没注意到这种东西，
“如果位置距离校区一公里以上的话，最好小心些，我听说最近圣城混入了些行踪诡异的家伙。”
说罢，克里斯汀拿起右腰处的训练剑，犹豫了一下后放了回去，接着解下背后的沉重的布袋递给莉莉：“需要吗？”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
莉莉连忙把头摇成了波浪鼓。
要是带真剑去晚宴的话可能第一时间就会被保安丢出大门。
更何况她也没有圣城内的持剑许可证，如果路遇巡察队，那晚宴之行可就直接泡汤了。
克里斯汀收回剑，沉默地从莉莉的身旁走了过去。
而已经在心中盘算好至少三种对于“突然反应”解释的莉莉宕机了一瞬间，根本没想到对方完全不关心这种小事。
“对了。”
正想迈步离去的莉莉突然感到肩膀被搭住了，她咽了口口水，一会儿后冷淡的声线从她的背后传来：“如果有训练方面的需求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
“好的。”
莉莉没有回头，出声回答。
没有轻重间隔变化的脚步很快地走远了，莉莉抹了抹耳下渗出的细汗，缓缓地松了口气。
——克里斯汀给她的压力甚至比巫女都要大些，以前她都没有发觉克里斯汀头上顶着的“首席”这两个字居然代表的是这么恐怖的家伙！
幸好，接下来没有生出什么事端，莉莉顺利地刷脸走出校园，又准时地被预约好的线上炼金车所接走，熟练地避开了堵塞的交通要道。
在原本计划的四十分钟后，宴会开始的前半个小时顺利抵达。
原本想要更早地来到宴会，只是莉莉原计划打算在有限的时间里结交更多人，以数量换取质量。
但若你是明灯，飞蛾自会扑来。
这话简直自大到了极致。
将潜在朋友与大腿当成只会扑腾翅膀的飞蛾，平常的莉莉可不敢做出这种事。
莉莉深知，没有背景也没有实力的情况下，只有谦卑与思考才能更少的树敌，拥有更多的朋友，从而更好地生存下去。
但谁让，今晚的宴会里恰好需要这份傲慢呢？
恰当的自傲并非不可，反而会更加放大原本就具有的魅力。
莉莉让炼金车在距离宴会庄园四百米外的岔路口停下，走下车，调整了一下高跟鞋硌脚的位置，再挺直脊背，抬起头。
莉莉的眼瞳里倒映着那仿若要刺穿圣城的漆黑天幕，令其余一切都黯然失色的耀光。
她站在黑暗的拐角处沉默片刻，抬手，将垂落到眼前的碍事发丝挽到耳后，平静地在心中想到。
倘若这便是今晚圣城最闪耀的殿堂。
那我，就要做那殿堂上最夺目的明珠。
“真傲慢啊，莉莉·科德艾嘉。”
少女带着迟疑轻声呢喃，可紧接着唇角肆意地扬起，再不见先前的温柔平和，只余下自矜，自信与自傲。
莉莉再无犹豫地迈开步子，高跟鞋与石板路碰撞的清脆于顷刻间被淹没在圣城车水马龙的回响之中。
可当少女昂首挺胸的走出无光之地，路旁行过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为她驻足侧目。
只为献上属于自己的一秒。
微笑朝着递出请柬，在保安的一番检查后大门为莉莉打开，她对着这个在自己的孱弱感知中强到离谱的保安颔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庄园。
通向宛若城堡般的高楼的道路旁栽着许多莉莉只在书中见过的珍贵植物，倘若是平常的话，她肯定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会去摸上两摸。
但现在是晚宴时间。
所以莉莉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脚步也不曾停顿，提起裙摆，踏上台阶，少女朝着金碧辉煌的大堂中望去。
——已经有太多太多衣着华贵的优雅男女在其中交谈了，老迈的贵族，被特意请来的司铎，如她这般的少年菁英，还有异国的商人与学者。
她认识其中的一部分，可更多的人她甚至连模样都没有见过。
甚至莉莉还看见了一位浑身肌肉虬结，手臂比她的大腿还要粗壮的女骑士独自坐在角落里，咕噜咕噜地朝着嘴中倒着各类酒水，不时朝她打量着，露出爽朗的笑容。
莉莉先是打定主意未来绝不要变成这幅模样，紧接着默默地压下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脏，跨过最后低矮的门槛，走入了其中。
有那么一瞬，莉莉感受到耳畔的交谈声尽皆停止，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她的身上，让她喉咙发酸，指尖微颤，已经快要难以呼吸。
而在现实之中，纯白的少女提起深邃如星空般的裙摆，微微颔首，对看向她的所有人露出灿烂笑容。
于是那些被美丽少女笑容所触动的宾客也纷纷向她举杯，朝她问好。
咕……好险。
莉莉暗暗地深呼吸，由于在刚刚的那惊鸿一瞥中她认识的大人物太多，所以带来的压力同样也是成倍增加，差点儿就让她来了一个丢分的开场。
看来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莉莉在心中打趣一声，物色好了第一个交谈的人选——身份地位必须要足够，可又不能太高，只有这样她才能以一个适中的身份去接触其他人。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得认识自己这个尚处在校园的学生。
就决定是你了，曾经教过我通识课，“阳光”又“开朗”却一个人坐在那的，自称十八岁零四百个月年纪的瓦蒙德主教！
而或许是因为莉莉的准备过于充分，除了在瓦蒙德主教面前碰了两次壁——被质询现在对通识的了解和成绩排名时的气氛一度尴尬。
而在这之后的所有时间，无论是莉莉主动前去攀谈的高位者，亦或带着些许结交人才想法，前来试探莉莉的尚未成功的努力人士。
无论圣职者还是贵族，本地人或者异乡客，早些背下的“熟客”或一面未见的陌生人。
无论他们来时的表情如何，但离去时一定露出了舒缓而轻松的微笑。
“和莉莉小姐的交谈愉快有趣又轻松。”
某个异国商人是这样说的，然后引来了各个方向诸多人群附和的赞同声与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响动。
而当莉莉的余光注视到这一幕的时候，她就知道至少在今晚，她给到众人的第一印象已经足够成功了。
“晚好，莉莉小姐，不喝酒吗？”
就在又送走一位与她畅谈教团编年史与圣典内容的神父后，莉莉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回过头，视线却被一整片纯粹的猩红挡住了。
随后，一张比粉底液还要更加苍白的小脸出现在莉莉的眼前——在她下意识地使出擒拿裸绞一条龙之前。
“抱歉，好像有些吓到您啦。”
披着格外不合时宜的白大褂的黑发女孩望向莉莉后退的脚步，不好意思地欠身，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朝下倒了倒：“对不起，我先自罚一杯。”
这是谁家小孩披了个大衣乱窜，而且还在刚刚听到了我的名字……莉莉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然后，认识一下吧。”
女孩颇为自来熟地朝比她高出半个头的莉莉递出手掌：“艾芙隆，这片大地上最杰出的炼金学者和生命科学家之一。”
“莉莉·科德艾嘉。”在连忙丢掉“谁家小孩”的念头后，莉莉朝着艾芙隆眨眨眼，打趣地说道：“一个普通学生。”
“莉莉小姐真幽默。”
“艾芙隆小姐也一样。”
可谁知艾芙隆却并没有接话，而是沉默了一小会，又随手开了一瓶昂贵到莉莉平常只在书上见过的红酒，将其倒入杯中，重新露出微笑：“红酒的味道很不错，不尝尝吗？”
“未满十八周岁的人生很可悲的，艾芙隆小姐。”
莉莉指着杯中她特意去后院找佣人在无人售货店里买来的矿泉水，用着一副“你懂的”的表情望向艾芙隆，无奈地耸了耸肩。
实际上，莉莉非常讨厌在要动脑的时候喝饮料，更别说摄入酒精了。
那只会让一切都变得更糟。
艾芙隆的琼鼻微动，叹息：“那真是可惜了，不过我相信……”
她将杯中的猩红一饮而尽，苍白脸颊上飘起两朵酡红，在莉莉摸不着头脑的注视下轻笑出声，
“——马上就会有机会的。”
晚宴开始后的近一小时，本次宴会的召开者兼主角终于出现中央的高台上。
“咳咳，抱歉各位……最近教义部堆积的事有些多，耽搁了一下。”
“很高兴能在今日见到各个领域上的精英，在下不胜殊荣。”
博格微弱的咳嗽声发出，在经过扩音术式的增幅下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于是，整座庄园在瞬间安静了下来。
一位大主教，一位在圣城受到冠戴的大主教，无论去到哪个国家都会被统治者亲自礼待，他肩头的白金缎带便代表着权与力，而在偏远之处，他的话便是神的旨意。
他说，
“晚好，诸位。”
在场的所有人都抬头望向那佝偻着身躯，用枯槁手掌抚摸着山羊胡的微笑老者，望向他身披的肃冷白袍与肩头垂落的白金缎带，难掩脸上的尊敬与更深的艳羡。
然后，朝他问好。
下一刻，台下的某个不起眼的落魄贵族炸开了。
和舞台中央的大主教一起。
艾芙隆欣赏着少女这一瞬的茫然与不知所措，无奈摊手，
“幻想小说也是需要讲逻辑与基本法的，不然读者都会追着你大骂无脑……但现实这种操蛋的东西可从不需要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