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意相投三英聚瓦岗 走无路双雄投翟让（2 / 2）
或许，翟让就希望这样过完自己的一生。
但一个人的到来，彻底改变了瓦岗军，也改变了瓦岗寨每个人的人生轨迹。
大业九年正月，长安太极宫。
刚刚过完年的杨广迫不及待召集文武，讨论再伐辽东事宜。此时开皇年间杨坚打下的家底已经被杨广折腾得差不多了，但他铁了心要二伐辽东。大臣苏威都劝他别再惦记伐高丽了，关东百姓到处作乱，盗贼四起。可这杨广对这些充耳不闻，或许压根他就没把起义的百姓放在眼里，或许是掩耳盗铃，也或想着“攘外才能安内”吧！
后来炀帝找个错把好劝谏的苏威给罢职了，可是没人在耳边聒噪了，身边只剩阿谀奉承的虞世南之流，这下杨广心里舒坦了。炀帝决心再伐高丽，又一次全国总动员开始了，老百姓又一次陷入极度的慌乱和困苦中。
折腾，极度的折腾，老百姓再也受不了了，到处都是“陈胜吴广”。
当朝有一个将门之后，乘机起兵反隋！
他就是大隋开国元勋、杨广登基的始作俑者杨素之子杨玄感。
杨素生前功高震主，隋炀帝猜忌他，后来杨素得病不治而亡，是得了病不敢治而亡。杨广听说杨素死了，竟说道：“幸亏他死了，不然要灭他全家！”自此杨玄感对皇帝杨广既恨又怕，杨广对杨玄感还是委以重任——让他镇守黎阳仓，保障前线军粮供给。
杨玄感认为夺取天下的机会来了。杨广御驾亲征，一百多万精锐隋兵和能征惯战的大将都在辽东，自己又控制着黎阳仓，趁着民乱四起，肯定一呼百应。杨玄感起兵造反的口号是为了天下苍生解倒悬之苦，不是为了自己荣华富贵，因为自己已经是富贵已极。
当时长安城里有个家世显贵的年轻人人名叫李密，密年少时袭了父亲李宽的爵位，官任左亲侍。
有一天杨广在朝堂上瞅见李密，第一眼就感觉他瞻视异常，且又黑又矮看着讨厌。下朝后杨广问宇文述：“刚才左班侍卫中那个矮个黑小子是谁啊？”宇文述道：“他是已故蒲山公李宽之子李密。”杨广道：“我看这小子眼神不对劲，以后不要让他在宫中当值。”就让宇文述把李密撵走，离皇宫越远越好。隔天宇文述找到李密说道：“贤弟如此聪敏，当个侍卫太屈才。回家好好读书，再取功名易如反掌。”宇文述先给李密戴高帽，然后劝李密去读书再做官。
李密是多么通透的人，他单从杨广看自己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在本朝的仕途完了！且又听宇文述如此一说，便就坡下驴辞官回家苦读诗书了。
于是，就李密常骑一头黄牛，牛背上铺着草甸子，牛角上挂着《汉书》等书籍。他一手牵着牛鼻绳，一手握着书卷苦读。史书中刘邦项羽推翻暴秦的鸿基伟业，激励李密下定了推翻暴君杨广的决心，他在等待时机。
说来也巧，李密骑牛读书的场景，竟被当朝权臣杨素看见了。他对这个酷爱读书的年轻人产生了兴趣，忍不住上前问道：“你是谁家的后生？如此耽于读书，实在难得！”李密这才从满脑子的刘邦项羽、萧何曹参中醒过神来，一看是越国公杨素，当即下牛拜见，自报家门。杨素听完笑道：“怪不得看着有些眼熟，原来是蒲山公李宽之子。”经过一番交谈，杨素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杨素回家后对儿子杨玄感说：“吾观李密的才识器度，当世罕有其匹，汝等不及矣！”
杨玄感听父亲这么一夸，也对素未谋面的李密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杨玄感后来就和李密成为挚友，两人经常一起习文论武。两人谈起天下局势，都对杨广所作所为切齿痛恨。
大业九年，杨玄感在黎阳反了，他立即把李密从长安招来，担当自己的谋主。李密给杨玄感提出上中下三策，李密对杨玄感说：“今天子出征远在辽东，且南有大海北有胡戎，中路沿途到处都是盗贼。今公出其不意，率大军直捣幽蓟，扼其咽喉。杨广前有高丽退无归路，不过一旬军粮必尽。到时将军登高一呼，天下响应，杨广可不战而擒，此为上策。率军直取关中，攻取长安，据险临之，万全之势，此为中策。若就近先向东都，一时间困于坚城之下，胜负难料，此为下策。”
杨玄感呵呵一笑：“蒲山公说的下策，我认为正是上策。东都在眼皮底下不去攻取，而去攻打幽燕或关中，这不是舍近求远吗？再说朝廷命官的父母妻儿都在东都洛阳，我抓住他们作为人质，看有谁敢不听号令！”李密听了转身走出大帐，不禁长叹一声：“杨公言不听计不从，刚愎自用，大事去矣！”
后来果然如李密所料，杨玄感久攻洛阳不克，而远在辽东的杨广听说杨玄感造反，立即退兵并让大将来护儿和宇文述带重兵围剿杨玄感。杨玄感后来信任隋降臣韦福嗣，李密劝杨玄感杀掉首鼠两端的韦福嗣，杨玄感不听，韦福嗣果然投奔东都。来护儿和宇文述的隋军打过来，李密让杨玄感急速往西攻打关中，途中却逡巡不进，不久被围剿兵败身死，李密被擒。
李密在被押送的路上，贿赂押送的官吏后逃遁。他逃到河北平原贼帅郝孝德那里不受待见，又跑到山东王薄那里也不受欢迎。如此辗转两年，奔走南北，途中忍饥挨饿，惶惶如丧家之犬。
李密郁郁不得志，在客店随手做了首五言诗抒发胸中块垒：
“金风荡初节，玉露凋晚林。此夕穷途士，郁陶伤寸心。野平葭苇合，村荒藜藿深。眺听良多感，徙倚独沾襟。沾襟何所为？怅然怀古意。秦俗犹未平，汉道将何冀？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会，千古传名谥。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
李密吟完泪洒衣襟，哪知有人发觉他行迹可疑就报告官府，李密又亡命天涯。
李密一路南奔，渡过黄河到达黄河南济阳考城。
在这里李密遇到了一生最忠诚的追随者——王伯当，因为他面如重枣，善使大刀，且义薄云天，故人称“赛关公”。王伯当在考城一带拉起一支义军，拥两千人马之众。李密逃遁至此地，多闻王伯当大名，便来投奔。
王伯当看到衣衫褴褛的李密，不像郝孝德、王薄等头领那样以貌取人，赶紧让座上茶。李密向王伯当详说了自己的身世和经历，王伯当不禁扼腕叹息，深深为之敬服。着即派人为李密洗面更衣安排住宿，两人卧则同榻食则同席，成为刎颈之交。
时值仲夏，这一日晚李密和王伯当在月下摇着蒲扇，边饮酒边纵论天下。
李密放下酒杯，举头望着当空一轮，苦笑着道：“曹孟德诗云：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此时情景，正如我的心境。想我李密家世煊赫，四世三公，本可坐享高官厚禄。可我为解天下苍生于倒悬，毅然追随杨玄感反隋，可惜言不听计不从，如今落得东奔西逃如丧家之犬，又如无枝可依之鹊！”
王伯当道：“曹孟德诗云：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方今天下大乱隋祚不永，以兄经天纬地之大才，定能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李密哈哈大笑：“承蒙贤弟夸赞！你我兄弟肝胆相照，此生了无可憾！至于事业成否要看天意如何。”
王伯当道：“成事在天，更在人为。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我为兄长推荐一豪杰，不知您愿意相投否？”
李密道：“当今乱世豪杰并起，不知道贤弟说的是谁？”
王伯当道：“就是滑州韦城瓦岗军。听说瓦岗头领翟让为人宽宏大度，结交豪杰。瓦岗军中李世绩文武兼备，单雄信英勇无敌，朝廷几次围剿都铩羽而归。”王伯当深知自己收留李密迟早会招来隋军的围剿，他思忖和李密一起投奔滑州翟让的瓦岗军。
李密听完沉吟半晌，对翟让的瓦岗军虽有耳闻却踌躇未决。他经历过投奔杨玄感的失败，尤其在四世三公的李密内心深处，看不上窦建德、郝孝德、王薄、翟让这些布衣草莽。
王伯当又道：“河北窦建德和山东王薄人马不过数千，但瓦岗军近两万人马，隋朝名将张须陀也攻不下瓦岗寨，可见其实力非其他义军可比。兄长到瓦岗一定能宏图大展。况且我和翟让曾经通过书信，他也请我入伙瓦岗。”二人正在谈话之际，有探子来报：淮阳太守赵佗听闻李密在此，三日后即发兵考阳。王伯当道：“事不宜迟，哥哥速做决定！”李密牙一咬慨然道：“明日即投奔瓦岗！”王伯当当晚通知各部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开拔瓦岗。
且说翟让等人经常在运河上劫掠官府、富商的钱粮布匹一应物资，瓦岗寨丰衣足食，人强马壮。山寨四周寨墙高三丈，环绕四周还挖了一条深七尺宽三丈的护寨河。翟让等人每日形影不离，不是劫掠于运河就是在寨中习文练武。
瓦岗军头领中翟让、单雄信和王儒信快意恩仇；谢映登是无欲无求，仙风道骨的人，酒色财气一样不沾。徐世勣在逐日欢乐中却有一丝惆怅，他祖上三代曾是无限风光的簪缨世冑，所以他骨子里不想做一个“盗贼”，他想做一个有功于江山社稷的名将。就这一点而言，徐世勣和李密才是一路人。
再说王伯当和李密率领两千人马，快马加鞭直奔瓦岗而来。
这天太阳落山之际，翟让三人正在议事，有人来报说：考阳王伯当已到寨前，请求翟公接见。翟让三人听闻，立即带领王儒信、谢映登出寨门相迎。
王伯当下马见过五位头领，说明相投之意，翟让三人满心欢喜。
翟让笑着道：“瓦岗虚位以待仁兄多日，敢问宝眷可曾同来？”
王伯当道：“多谢翟公盛情相邀，今天家眷和部下两千人马一同前来投奔，现都在五里外的百尺口处。来得仓促，不知山寨能否一下安置？”
翟让道：“贤弟尽可放心。后寨已经建成，足容两千人马和家眷居住。”
王伯当又道：“还有一位当世英雄前来投奔，望诸位头领接纳。”
众人还没搭话，王伯当就把李密的身世来历毫无隐瞒说了一遍。
听完翟让与徐世勣等众人对视了一下，这事发突然大家没反应过来。李密可是跟杨玄感一起造反，皇帝杨广指名要抓的朝廷钦犯，此事非同小可。此时翟让的瓦岗军虽然拉杆子起事了，但还没有夺隋朝天下的想法和志气。
王伯当那是光明磊落的汉子，见众人面有疑色，就哈哈大笑道：“诸位头领听说李密是朝廷要犯，就怕引火烧身？现在天下谁人不知瓦岗军，各位谁又不是朝廷要犯？纵使李密不来，朝廷也会再行讨伐瓦岗。李密足智多谋，危难之时定可助瓦岗军一臂之力。我和李密在百尺口等音讯，如果贵寨不接纳李密，我也转投他处！”说完拱手拍马而去。
徐世勣、魏征同意接纳李密，单雄信、王儒信不同意，谢映登低头不语。翟让正在犹豫之际，贾雄道：“李密为蒲山公。所以来者，将军姓翟，翟者，泽也，蒲非泽不生，故须将军也。”魏征道：“昨日我夜观天象，有一大星在大营上空闪耀，主有大将投我瓦岗。”
翟让等人一听哈哈大笑，接纳李密入伙瓦岗寨。
翟让让徐世勣、单雄信代表自己迎接李密和王伯当家眷兵马，王儒信、谢映登指挥人在后寨安排衣食住宿。
李密王伯当正在离瓦岗五里之外的百尺口焦急等候回音。
只见远处烟尘大起。徐世勣和一干人等快马而来，来到跟前众人下马，王伯当笑着向李密引荐徐世勣和单雄信。
徐世勣一看李密虽然黑矮，但眉宇开阔两眼如灯，顿生一种亲近之感，拱手寒暄。单雄信可能打心眼里不太喜欢儒生模样的李密，就拱了拱手没说话。
众人一同入寨，当晚翟让在大堂设宴为王伯当、李密接风洗尘。
李密来瓦岗也不闲着，奉翟让之命到瓦岗周边各个山头转了一圈。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他说服远近七支人马归附瓦岗军，也算入伙瓦岗的投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