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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曜见过太多硬逼着孩子学习的家长,不断地把自己的焦虑传给孩子。像萧元青这种,孩子有天赋,却因为心疼不想让孩子卷的,确实是父母中的异类。但是站在孩子的角度,这样的父亲,确实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

萧景曜忍不住挪到萧元青身边,看着对方略微有些迷离的眼神,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之后,萧景曜引导性地问他,“爹怎么突然生出这么多感慨?”

这种伤春悲秋的做派,根本不符合萧元青傻白甜的画风。

萧元青沉默了好一阵,眼眶都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景曜,瘪嘴委屈,“曜儿啊,你余叔叔待不了几年了?”

萧景曜登时一个激灵,声音都不禁拔高了些许,“余叔叔身体有恙?”

没听余思行提过余子升最近身体不好啊。

萧景曜正纳闷呢,就见萧元青红着眼摇了摇头,一把将萧景曜抱过去,脆弱地将头埋进萧景曜的肩窝,闷闷道:“他的身子好得很。是余县令,这是他最后一个任期,再过三年,他就要调离南川县了。日后山高路远,怕是很难再有相见之时。”

萧景曜松了口气,很是无语,三年后的事情,你现在就开始伤感,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算起来,余县令在南川县的任期已经够久了。他在萧景曜出生前两年来的南川县,今年已经是第九年,再过三年,余县令在南川县就待了十二年了,这个时间可不短。官员三年一考评,也不知道这些年他为什么一直没有调动。

萧元青还在那儿感慨,“南川县不过是中县,余县令这些年也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朝堂上也没人,估计下回想升迁,怕是难了。极有可能平调,或者暗降去下县任县令。”

大齐以税收给县分级,税收达到十万石的县为上县,三到六万石的是中县,不足三万石的则是下县。

从税收就能看出来,每个等级的县的富庶程度都不一样。如果余县令真的调去另一个下县当县令,就相当于后世一个南方四线城市下的县长被调去西部贫困县,职务级别不动,面临的环境和问题却要多得多。

余县令年纪大了,这一调,很大概率就是他的最后一任管辖之地,去个穷乡僻壤,也确实难为他。

萧景曜又想到了余思源,若是余县令调走,余思源应当也要跟着走。萧元青没了一个纨绔小伙伴,萧景曜同样也会失去一个好朋友。

但出于对萧元青的了解,萧景曜总觉得萧元青还有事瞒着没说,又故意问他,“爹爹这般伤怀,是余叔叔和您说了什么话吗?”

谁知萧景曜骤然翻脸,“别提那个混账!那个不讲义气的,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呸!要不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儿上,我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萧景曜一头雾水,自己就一小孩儿,有什么主意可让人打的?

萧元青努努嘴,气鼓鼓地开口道:“余县令要想去个好点的地方,就得有政绩。”

说到这里,萧元青就面色不愉地闭了嘴,只用一双眼睛深深地望着萧景曜。

萧景曜先是一愣,而后醒悟过来,原来余家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官员治下的文教成果也是官员政绩的重要一部分。南川县已经十多年没有出过秀才了,文教这块可以说是缺了条腿。余县令在南川县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做出过什么亮眼的政绩,证明他也就是这个水平,要想在考评变动之际做出点政绩来,对他来说委实不容易。

自己能力不够,那可以靠外力嘛。

这不,萧景曜这个神童,就被余县令给惦记上了。

治下出了个神童,还是在陛下登基那年出生的,这是多好的吉兆!

想通这点关窍后,萧景曜瞬间明白了为何萧元青情绪低落。他和余子升多年的交情,得余子升照拂良多。若是旁的事情,萧元青定然二话不说为余子升两肋插刀,但事关萧景曜,萧元青没和余子升当场翻脸都算是两人友情深厚。

萧景曜倒是无所谓,早考晚考都要考,就算考场失误,以萧景曜内心之强悍,也并不会影响他的考试心态。

然而令萧景曜没想到的是,开年过后没多久,原本觉得还能再南川县再任三年知县的余县令被一纸调令调去了青州的斛鹤县。新来的知县新官上任三把火,急于建立自己的关系网和权利核心,目光便落在了和上任县令交情匪浅的人家上。

第023章

新来的县令姓贾, 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举人。也不知走了谁的门路,竟然以举人之身,来了南川县这个中级县任县令。

虽然说举人也有入仕资格, 但官场上的位置,也是要看官员是何等出身。同是候缺,举人定然是要排在进士的后头的, 也就是说,只有进士挑

完后剩下的位置, 才能让举人去补。南川县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富庶的地方,但在整个大齐来说, 也能列入中等之县。这样的地方, 根本不存在被外放为知县的进士们挑剩下的情况。

萧元青还偷偷同萧景曜吐槽呢, “先前的余县令那可是同进士出身, 没想到调去了偏远之地, 让个举人出身的贾县令给顶了缺。我都打听过了, 这位贾县令,中举后就一直在家等缺, 根本没有当过一天官!”

那就不是靠自身实力得的这个县令之位了。萧景曜了然, 见萧元青神色愤愤,似是在为余县令感到不平,萧景曜不由失笑,温声安慰萧元青,“余叔叔不是同你来了信,说是一路上风景甚美,想来那斛鹤县也是个世外桃源。”

“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真是要转十八个弯。”萧元青撇嘴, “什么世外桃源,不就是那地方偏僻, 是个山沟沟,穷窝窝。”

萧景曜望天,双手一摊,“余叔叔信中是这么写的,看来对那边并无抗拒。您要是心疼余叔叔,就多给他送点好玩的?”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好了,南川县这边新出的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给他送一批过去。还有你,也别忘了给余思行寄点东西。虽然离得远,但情谊可不能就这么磨灭了。”

萧景曜斜眼看他,“我是这样的人吗?”

萧元青大笑。

这边萧家其乐融融,那头刘慎行便苦着一张脸来找萧元青倒苦水了。

萧景曜从小早慧,萧元青和小伙伴们谈事儿也不会特地避开他。刘慎行也习惯了萧景曜在场,可能是被萧元青的心大给影响了,刘慎行也不觉得被萧景曜看到自己倒苦水有何不妥。进门后,灌了杯茶,刘慎行便按捺不住满心的不悦,“咱们这位县太爷,嘿,牙口挺好。”

萧景曜听出他这是话中有话,定神看了过去。

萧元青也察觉出刘慎行的情绪不太对,赶紧又给他添了杯茶,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哥们儿都听着呢。”

刘慎行又咕噜咕噜给自己灌了杯茶,这才将心底的火气压下去不少,那话就跟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恨不得嚼碎了某些人骨头,“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也知道,这位新县令让人给我们这些商户递了口信,我们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恭恭敬敬地带着厚礼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萧元青一双瑞凤眼无辜地看着刘慎行,眼中满是清澈的愚蠢。

好在刘慎行也只是需要一个听众,并不需要萧元青的回答,狠狠一拍桌子,自顾自接着说道:“那狗官,礼收了,端着架子送客。他那师爷天生一副奸诈相,笑着送我们到了门口,这才暗示我们给的孝敬不够。”

萧景曜眉头一挑,哦豁,才刚上任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捞钱,这位贾县令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去卖红薯,但现在肯定是不会为民做主的。

萧元青也咋舌,“你们可都是出手阔绰的人,送给他的厚礼,少说也得值二百两银子。那都够一些人家花用一辈子了,贾县令竟然还不满足?”

“呵,人家胃口大着呢,嘴能有衙门口的狮子大。想让我们一年孝敬他这个数。”

刘慎行说着,伸手比了个巴掌。

萧景曜和萧元青同时吸了口气,好家伙,一家富户孝敬他五百两银子,合着他每年光收这个银子就能收个上万两呢。

捞钱捞成这样,这位贾县令委实是一点遮羞布都不想要,摆明车马死要钱。摊上这么个县令,南川县百姓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刘慎行还在愤愤不平,恨恨道:“贾县令贾县令,这姓还真没取错。他可不就是贾县令,真要饭的吗?”

萧元青也没想到新来的县令胃口如此之大,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刘慎行,只能小声给他出主意,“要不,少给点?”

“哪有你说的这么轻巧?”刘慎行苦笑,“有道是破家的府尹,灭门的知县。我等商绅,本就卑贱,若是再得罪了县令,怕是丢了家财事小,没了性命事大。”

南川县前几任县令,不说有多么清正廉洁,明面上还是公正无私的。萧家又有祖上的荫庇,萧元青确实没亲眼见识过县令狠下心来让人家破人亡的事情,对刘慎行说的这句古话没有真切的认知。

然而见刘慎行顾虑重重,萧元青也不再劝他硬气地不给银子,转而为他发愁,“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家产业虽多,但也人口多,底下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一年孝敬县令五百两银子,那日子也要过得紧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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