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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又是一阵笑,空气中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说起来,今年的一甲三人确实年轻的过分了。就算是年纪最大的楚行昭,也就刚三十岁。一般人这个年纪还在乡试蹉跎,死磕举人功名。他一举得中榜眼,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只可惜碰上了年轻气盛的陆含章,和更年轻变态的萧景曜,才让他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真要说起来,楚行昭才该是最感慨叹息的那个。
萧景曜算了算他们三人的平均年龄,觉得自己为降低一甲三人的平均年纪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心里却忍不住想远了,一甲进士全都是年轻人,正宁帝这是有意在给太子培养得力的助手吗?
正宁帝站在高高的宫墙上,看着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们骑着高头大马出了宫门,最前面的萧景曜格外引人注目。
良久,正宁帝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多年轻的少年郎啊!”
永远都有惊才绝艳的少年出现,而他却已经老了。
景氏皇族似乎没有长寿之人,大齐历代皇帝都没有活到六十岁的。正宁帝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了,就算以最长寿的先皇的岁数来算,也就只剩下短短九年。
正宁帝唇角抑制不住又发出一声叹息,“朕老了。”
站在他身边的太子立即开口道:“父皇年富力强,正值盛年,哪里老了?”
正宁帝欣慰地拍了拍太子的肩,笑而不语。那笑容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自己的身体如何,没有比自己更清楚的了。不论是处理政务久了后的心悸憋闷,还是没睡好后的天旋地转,亦或是久坐后的浑身酸痛,每一次身体上的不舒服,都在提醒正宁帝,他老了。
自己真的只有短短十年,甚至还不到十年的寿数吗?正宁帝忽而一阵心慌。
对死亡的畏惧是刻在每个人的骨子里的,就连高高在上的帝王都不能免俗。或者说,因为帝王富有四海,掌天下之权,夺天下人之生杀,比起普通人来,帝王们更畏惧死亡。
所以史书上不乏帝王们寻仙问道求长生之法的记载。
正宁帝的理智告诉他,世上并无长生之法,历朝历代的帝王,不论是明君还是昏君,都没办法长生,甚至还会因为求长生之法而劳民伤财,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但感情上,正宁帝依然有着死亡的恐惧。尤其是这种给自己定了个期限,等着黑白无常慢慢来勾他魂魄的感觉,最为磨人。
即便是帝王,也无法阻拦死亡的脚步,对生死之事束手无策,甚至连一点点软弱恐惧都无法表现出来,只能强行用理智压下去。
太子不知道正宁帝内心的怅惘和痛苦,依然用濡慕敬重的目光看着正宁帝,语气真挚,言辞恳切,“在儿臣眼中,父皇依然和往年一样年轻威猛,能单手将儿臣扛在肩上把儿臣晃晕。”
正宁帝顿时哈哈大笑,“那都是你三岁的事情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和父皇的每一次相处,儿臣都记得十分清楚。父皇待儿臣一片慈父之心,儿臣不敢忘,也不愿忘。”
正宁帝神情动容,眼眶微红,欣慰地看着太子,感动不已,“珩儿啊,你果真至纯至孝!”
太子同样红了眼眶,声音竟有一丝哽咽,深深低下头去,“父皇待儿臣极好,儿臣若是不孝,岂不是畜生不如?”
感受到正宁帝对自己的亲近,还红着眼眶的太子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老二好好看看,谁才是深得父皇宠爱看重的儿子!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太子眼中又闪过一丝对自己的厌弃。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能这样毫不犹豫地拿感情来算计父皇了?父皇待自己如此好,诚如承恩公所说,自己这个太子,是大齐历代太子中最受君父宠爱的,为何他还会算计至此?
正宁帝不知道太子心中的纠结,十分感动于太子的孝心,又给了东宫不少赏赐。
宁王得知这个消息后,把刚买回来的一套茶具摔了个粉碎,暴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东宫府库中有多少好东西是父皇的内库里都没有的?同样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为何对太子偏宠至此!”
那个只会假仁假义装模作样的混账太子,哪里配得上太子之位!不过是沾了出身的光罢了。若是他也是嫡子……
宁王脸色阴沉,命人收拾好地上的残渣碎屑,怒气冲冲地跑去了演武场发泄怒火,把靶子当成太子,箭箭直入靶心。
有了太子在一旁时不时提起父子俩往日的温情时光,正宁帝的心情好了不少,对太子更是满意。欣慰之下,正宁帝看向奉先殿的眼神流露出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畅快和落寞:父皇,你看到了吗。不需要皇子们互相残杀,同样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帝王继承人。有朝一日我下去见了您,定然要同您好好说道说道。在养育儿子这一事上,我比您强得多!
正宁帝迅速整理好了心情,内心的惆怅一扫而空,兴致高昂了不少。
太子不知正宁帝内心情绪细腻的转变,却能感受到正宁帝的心情变好了,赶紧又顺着正宁帝的心思,绞尽脑汁回想着童年趣事,将正宁帝逗得哈哈大笑。
笑完后,正宁帝拍拍太子的肩,乐呵呵道:“顾将军率大军班师回朝,再过十日便能到京城了。到时候你同朕一起出城迎接顾将军。”
太子大喜,恭敬应下。
正宁帝笑容满面,拉过太子的手拍了拍,“顾家世代忠良,顾将军对朕亦是忠心耿耿,此次他带着家眷进京,想在京中荣养,朕已经准了。你要好好待顾将军的几个儿子。”
太子恭敬道:“谨遵父皇教诲。”
二人身后的窦平旌暗道顾明晟当真是个聪明人。顾家人镇守边关多年,顾明晟又立下了大功。正好边疆战事平息,能有十多年安稳。顾明晟选择在这个时候放手,上交兵权,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若是冷酷铁血的先帝,将领们或许还要顾虑狡兔死走狗烹之事。但现在在位的是正宁帝,性子和先帝完全不一样,顾明晟果然是碰上了好时候。据说他的幼子已经从武转文,还考了个秀才?
边疆能有十几年的安稳,十几年过后,顾氏在边疆的影响也该逐渐淡去,追随顾明晟的将领们也老了,新人换旧人。顾家又表露出武转文的迹象,哪怕到时候正宁帝不在了,新帝也不会对顾家起猜忌之心。
顾明晟这步棋,当真是走得太妙了!
窦平旌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故友重逢,前路平坦,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当年的京城之围,窦平旌也是经历过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顾明晟带着大军进京救驾,窦平旌单方面觉得自己欠了顾明晟一份人情,在不触及自己生命的情况下,窦平旌很乐意帮顾明晟一把。
太子迅速调整了心态,再次让正宁帝对他赞不绝口,从而从正宁帝身上获得让自己更安心的力量,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几分,顿觉疲惫,面上却不露分毫,依然同正宁帝说说笑笑。
气氛正好,窦平旌也加入进来,笑着对正宁帝提起萧家的趣事,“陛下有所不知,萧元青,就是萧景曜的父亲,前两天特别忧愁地问我,京城盛行榜下捉婿,万一他家儿子被太多人围着捉来捉去,岂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
正宁帝和太子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太子双肩颤抖道:“他这都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蛮力榜下捉婿,几家人的护卫打起来甚至闹出人命的,那是前朝的事情。现在榜下捉婿,那都是双方本来就私下说好了亲事,再在放榜之日来个榜下捉婿,添几分乐趣罢了。他又没替他儿子说亲,谁会去捉萧景曜?到时候结亲不成反生怨,多不划算。”
只要不涉及不让人省心的弟弟们,太子的智商一直是在线的。
正宁帝也乐,“朕猜你肯定没告诉他个中缘由,等着看他的热闹。”
“陛下英明。”窦平旌叹气,“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只可惜萧元青好糊弄,萧景曜却是个机灵的,很快就打听清楚了榜下捉婿的缘由,倒叫我觉得无趣。我还想看新科状元表面意气风发,实则暗中警惕,生怕从哪儿蹿出一队家丁把他捉回家了呢。”
正宁帝和太子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刚刚停下的大笑声又立马响了起来。伺候的宫人们低着头,脸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神色。陛下心情好,他们这些伺候陛下的宫人也轻松些,不用战战兢兢,生怕触怒龙颜。
被正宁帝几人笑话的萧景曜现在正处于人生高光时刻,骑着高头大马,顺着京中大道慢悠悠走过,两边的百姓不住欢呼,更有大胆的姑娘,尖叫着将手里的花朵往萧景曜身上扔。
“好俊的状元郎!”
“往年都是探花郎最俊美,今年竟然是状元郎生得最俊,还年轻!也不知道状元郎说了亲事没有,这样才貌双全的少年郎,应当有不少大官抢着让他当女婿或者孙女婿吧?”
“这么说来,等会儿的榜下捉婿倒是有的热闹看了。”
众人看着金榜两边站着的膀大腰圆的家丁护卫们,纷纷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也不知道今年最难抢的是哪位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