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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这种人情往来,有时候和公司职员差不多。翰林院学士既然安排江修撰带一下萧景曜,那对方最起码也该向萧景曜说清楚,翰林院的规则,以及萧景曜的工作内容。
这位倒好,直接给萧景曜说了个工作范畴,事情的轻重缓急都没和他说,也没告诉他做好的标准是什么,主打的就是给萧景曜划出个范围,让萧景曜自行摸索。
不得不说,翰林院是个适合摸鱼和躺平的好地方。江修撰这么糊弄都能混个二十年,果然是边缘人物无人在意,随便他混日子。
让萧景曜萧景曜更感兴趣的是,安排江修撰来带自己,是翰林院学士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呢?
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萧景曜耸耸肩,看了一圈屋子里的书,去了自己办公的屋子。以他们的品级,当然没有单独办公间的待遇,一间办公屋子坐了好几个人,萧景曜抬眼看去,全都是十分沉稳的中老年同僚,一个年轻人都没有,甚至其中大半都是头发花白的前辈。
还真把自己安排到养老的地方来了?
萧景曜眉头微扬,心中已经闪过无数个念头,面上却露出了十分标准的微笑,彬彬有礼地同这几位老翰林们打招呼,“晚辈萧景曜,见过诸位前辈。”
年纪最大的刚才好像在打瞌睡,听了萧景曜这话后,骤然回神,摇摇头清醒了过来,对着萧景曜笑得一脸和蔼,“我们都知道你。六元及第的小天才,京城都传遍了,想必史官也给你记了一笔,多年后修史,后人都能知晓你的光辉事迹。”
萧景曜眼角微微抽搐,多年后修史……您就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吗?
这位老翰林显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妥,笑眯眯地对着萧景曜招招手,“我们这边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没想到今年来了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天才。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小伙子年年轻轻,一表人才,未来当真前途无量,比我们这帮老家伙强得多!”
萧景曜连连拱手,口称不敢。
其他四人也跟着笑,其中一个四十来岁,微微发胖的翰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庆幸地看着萧景曜,很是高兴,“太好了,景曜你来了,我就不是咱们屋里年纪最小的了。你今年才十四岁吧,我孙子也就比你小四岁。你这个岁数都考上秀才了,我家那个皮猴子还上蹿下跳地不肯念书呢。真是令人头疼!”
这位刚起了话头,其他几人登时你一言我一语开始附和,都在吐槽自家不省事的儿孙,气氛很是和谐。
萧景曜觉得,现在这个场景,要是再给他们每人面前摆上一盘瓜子就更适合了。养老场所,大家一起摸鱼摆烂,吐吐槽,说说话,顺便发展一点小爱好,白拿俸禄不干活。
简直就是想要躺平的咸鱼们梦想中的好去处。
问题是,萧景曜根本不想当咸鱼。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萧景曜一直是进取型人格,雄心勃勃,想要闯出一番事业,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真要有一丝丝躺平的念头,萧景曜也当不了首富。
越到上面,厮杀就越激烈。蛋糕总共就这么大,萧景曜占多了别人就占少了。别看大伙儿平时碰面都客客气气的,私底下当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商业间谍啦,冒充顾客举报啦,只要能打击对方生意的,各种不违法的手段全都用上。有的人行为更是过激,动不动就挑战刑法,萧景曜遭遇过不少“意外”,查清楚后,收集各种证据送对方去吃了牢饭。
这种高强度高压力的挑战,当然很累,但是萧景曜格外喜欢这种紧迫感和刺激感。那种从四面八方的围堵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感觉,简直比名下资产的数目更让萧景曜兴奋。
他天生就是个喜欢挑战,喜欢冒险的人。
让萧景曜来这儿养老,委实是难为他了。
萧景曜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这个绝招,心里都被气笑了。想挫他的锐气,下马威还不够,直接把他蹬去养老场所,这一招可真是妙啊。
看看萧景曜现在的年纪,十四岁,外人眼里心性未定的年纪。再看看萧景曜这些年的经历,一直埋头苦学,从未有过任何胡闹的消息。这样心性未定又饱读诗书没见过花花世界的少年,最容易受人影响。
反正科举考试也考完了,萧景曜紧绷的神经也该松懈下来,又进了全天下读书人都想进的翰林院,怎么看人生都该是一路坦途,顺利得不行。
这个时候,刚进官场什么都不懂的少年郎,被一群只想养老的翰林们包围,是继续以前的卷王做派,还是被养老前辈们所影响,跟着一起松懈下来,年纪轻轻就过上了幸福摸鱼的养老生活呢?
大多数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是后者。
前者想要卷,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卷。编书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也急不来,想干出点成绩都不容易。再加上周围还有一堆摸鱼混日子的老前辈,自己在苦哈哈干活的时候,看到他们的日子过得这么悠哉悠哉,真的不会想加入他们吗?
萧景曜都忍不住佩服把他安排来这里的那位上司了,什么叫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啊。到时候自己要真松懈下来一心养老了,正宁帝对自己期望有多大,后期就会有多失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正宁帝脾气再好,也是个帝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萧景曜不思进取,倒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只是大概率像江修撰一样,这辈子就一直窝在翰林院,一直在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之位上再也无法升职了。
萧景曜倒是有些好奇,想出这个阴损办法的人,真的是纯粹地看他不顺眼,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吗?
这一屋子的同僚对萧景曜还是很友善的,反正他们在这里混了好些年日子,摸鱼摸出来的情分,也没什么需要勾心斗角的地方。
毕竟这地方是真的没什么油水,不存在谁拿了好处的问题。
所以大家的心态都很平和。
他们虽然也羡慕萧景曜年纪轻轻就取得如此前无古人的成就,但羡慕归羡慕,也不会嫉妒。
就像那位中年翰林说的,他们的孙子都和萧景曜差不多岁数,有的人孙子的年纪还比萧景曜大一截,早就看开了,没兴趣和年轻人竞争。
对于萧景曜的到来,大伙儿还是挺高兴的。这可是活的六元及第诶,哪个读书人晚上做梦的时候没想过自己每次都考中榜首,连中六元,风光无限呢?
老伙计们的情况大家都很熟了,现在来了个天才状元,可不得让他仔细说说连中六元的事儿?
非常好,以后又有了新谈资,完美!
萧景曜大概猜到了他们的心思,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但也十分感谢他们的好意。起码先前那位江修撰没告诉萧景曜的东西,这帮同僚们全都叭叭叭对萧景曜倒光了。
年纪最大的那位翰林姓周,在翰林院可是老资历了,整整待了二十五年,还是个编修,成天乐呵呵的,来了翰林院点完卯就摸鱼,时不时打个瞌睡,再带上一盒点心,配上一杯清茶,和同僚们吃吃点心喝喝茶,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别看周编修平日里不管事,但他在翰林院多年,翰林院哪些人是什么德行,他心里都门儿清。
其他四人中,就那个刚才和萧景曜搭话的翰林更活跃些,笑着帮萧景曜整理桌子,十分温和地对萧景曜说道:“你刚来翰林院,若是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我虽然官职不高,但在翰林院中也待了十年,一些规矩还是知道的。”
萧景曜眨了眨眼,谢过了这位郑翰林,内心差点笑出声。
恐怕安排自己来这儿养老的那位都没想到,这里还是个大型的信息站。因为大家每天摸鱼闲聊,又在翰林院待得够久,翰林院中其他人的八卦,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
尤其是周翰林,他虽然品级不高,但年纪够大,资历够深,在翰林院学士面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咳……据周翰林所说,当年翰林院学士考中进士,在庶常馆学习时,他还去庶常馆那边给当时的进士们讲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