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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曜同情地看了一眼秦致远,可怜的大理寺卿,都被福王和窦平旌逼成什么样了。一般情况下,秦致远肯定会反驳胡阁老,账本不能带出官署。结果被福王和窦平旌搞了一通心态后,秦致远再次面对狂暴状态下的胡阁老,心态更崩了,竟是一点都不觉得胡阁老这是在说谎话。
到时候正宁帝一发作,胡阁老再把锅往秦致远头上一甩,那流程真是太过丝滑,秦致远都不敢细想。
幕后之人本来想用六条人命困住萧景曜一段时间,结果萧景曜只在返大理寺待了一个晚上,就轻飘飘地出来了,回到户部继续干活。
萧景曜真想去打听打听,今天有没有人请太医或者大夫,说不定真的被自己气吐了血。
既然知道对方的目的是延迟自己查账的进度,萧景曜当然不会让对方如愿。
萧景曜加大了工作强度,将户部的账本翻得哗哗作响。他用算盘没其他人熟练,但心算能力超群,看一眼数字就能反应出来结果。
户部的账本,在萧景曜眼里,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早几年的账本,都是用一二三四五六这些汉字记账,萧景曜看完一个数后,还要在脑海里将它转成阿拉伯数字后再迅速心算。十三个清吏司的账本,占了小半个屋子,想要全部清查完毕,也不容易。
让萧景曜欣慰的是,户部有胡阁老坐镇,账目虽然繁琐了一些,大多都是清楚的,能对得上账。然而有些账目,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修缮衙门的花销,还有上交的赋税和人口数目,里头的猫腻,得找出往年的账本再进行比对一次。
要不是萧景曜记忆超群,大脑就跟台计算机一样,输入关键词就能搜索出相对应的账目,还能具体到每一页的具体那一笔款项的数目,光是这一步,想查完,户部得空的人全部都算上,没个一个月的时间都比对不出来。
让萧景曜无语的是有一部分账目,真是很难让人不怀疑记账人和审核人的精神状态。明明数目都对不上,竟然也盖了印,给了通过。
萧景曜认真比对了一番后,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原账本中应当是“一”的地方,被写成了“十”,按照十来算,自然是数字变大了不少,但实则这是向户部结账要的各州款项。数目变大了,就说明户部给的钱变多了,而且是在给出了预算的情况下再变的数字。
还有其他地方的“二”变成“七”,“三”变成“五”等等对不上数的账。萧景曜都不用多说,直接将这些账目标记出来,往胡阁老面前一放。
胡阁老的脸色顿时黑得堪比锅底。
胡阁老虽然盯国库盯得厉害,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仔细去查看每一本账本。那是户部侍郎该干的活。但胡阁老会不定期的来个抽查,看到的账目还算是合他心意,也就没将大部分心思放在这上面。
结果,萧景曜圈出来的问题账本一堆又一堆,五年内的账本,只有去年账本算好看。
因为去年胡阁老在户部推行了新的记账法。
大概是第一次接触这样新鲜的记账方式,其他人还在摸索阶段,没把握动手脚,所以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但这只是户部上的账本。
地方上的账本,碍于交通原因,新的记账方式想一下子全部推广开来也不大可能。去年只有户部在尝试新记账法,按胡阁老的打算,是等到户部的官员都学会了之后,年底各地官员来京城向户部呈送收到的钱粮赋税,衙门收支等账目时,再让户部官员给他们好好上上课,将新的记账法慢慢推行开来。
萧景曜也是到了户部后才知道,各地官员来京城找户部对账,他们手中的账目,必须得和户部的账目是一致的。若是不一样,那就得打回重做,还得加盖衙门大印才算有效。大概算是一个会计一个出纳。出纳用的钱必须和会计的账目对上,分毫不差才行。
但运送东西,哪怕是在后世,一个保管不好,都会有损耗的。古代这种交通条件就更不用说,从州府县进京,最远的地方,得走上两个月。两个月下来,哪怕护送钱粮的官兵们不动它们,有的粮食缺了水分,重量也会变轻,和户部算出来的账对不上。还有衙门的收支,也有所波动,不会按照计算的那样,分毫不差。
但两边的数字又得一样才能结账,于是就到了大家展现自己聪明才智的时候。
这些账目上被修改过后的数目,都是往大了改,认真算下来,五年中,户部竟然少了六百多万石粮食以及三百多万两银子。
胡阁老看到萧景曜算出来的数字,当即就是眼前一黑!
胡阁老老泪纵横,户部到底还藏了多少惊喜是老夫不知道的?先有府兵魄门偷库银,后有官员做假账,他是做了什么孽,竟然同这么一帮牛鬼蛇神一同共事,甚至还没发现他们这些小动作!
萧景曜也颇为同情胡阁老,但他现在发现了一件更大的事情,得继续给胡阁老一个暴击。
萧景曜把五年内有问题的账本分年份摆好,胡阁老一看,五年前的问题账本最多,年份越近,问题账本越少,呈逐年递减的趋势。
可能是这段时间受到的冲击太多,胡阁老还有点欣慰,“苦中作乐地想,账目情况一年好过一年,他们也不算太过分。”
萧景曜的神情十分一言难尽,甚至已经猜到了为什么有人会不惜拿人命做局也要困住萧景曜。
杀又杀不了他,容易弄巧成拙。困住他后,顺利糊弄完账本这一茬就行。
这些账目,可没有胡阁老想的那样乐观。
萧景曜随手拿了一本账本,正好是雍州的,又将五年前的雍州账本拿出来进行比对,对着胡阁老苦笑道:“您看,五年前,雍州的赋税,光粮食这一项,还有三百多石粮食,到去年,只剩下堪堪一百石粮食。几年来,雍州的赋税一直在下降,您还觉得这是他们良心发现,认真做账了吗?”
胡阁老的脸色难看得要命,明白了萧景曜的意思。他们可能真的在认真做账,只是做的是假账。先前的技术不过关,之后越来越熟练,账目上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这可真是……”胡阁老愤怒过后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想到这桩案子有可能牵连到的人数,饶是胡阁老见惯了大风大浪,这会儿心里都忍不住打鼓。
光是户部官员绝对做不出来这样严丝合缝的账本,最有可能的就是有户部官员和地方官员勾结在一起做假账,侵吞国库钱粮。
五年,甚至更多年下来,涉及到的人数……
胡阁老一把抓住萧景曜的胳膊,“你那些护卫呢?还在大理寺?赶紧再问顾将军多要些护卫!”
萧景曜这次查账,可能是真的要将天都捅出一个窟窿来了。
怪不得有人试图拿六条人命困住他。
萧景曜也不由苦笑,他是真没想过搞出个这么大的事情。只是简单地查个账本而已,话说后世的会计做账的本事真的不赖,起码账面是平的,看不出毛病。谁知道这年头儿的户部官员,已经算是记账查账的专业人士了,做出来的账本竟然还会这么漏洞百出呢?
萧景曜也意识到了自己捅了多大的麻烦,但账都查到这个份儿上了,萧景曜也好,胡阁老也罢,都不是会装聋作哑的人。
那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捅窟窿了。
胡阁老再三询问萧景曜,“那几兄妹的事到底如何了?你查账的动作太快,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要是他们意识到你现在查到了什么,必定会拿此事大做文章,不说要你以命抵命,也会革了你的官职,让你再也无法动这些账目!你要是丢了官,他们收拾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萧景曜哪里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又是一阵苦笑,“我已经劳烦顾将军再给了我一些护卫,都在暗中护着我。还在大理寺的那几个,说是那人晕过去后,就一直没醒来。仵作验尸结果还未出,案子就卡在那儿没了动静。”
胡阁老倒吸一口冷气,焦躁地在屋里来回走动,最后一把抓住萧景曜的手臂,“走,陪我进宫!如今之计,只有先在陛下面前揭露此事,其他人才会自顾不暇,放弃对你的抨击!”
户部的账目都这样,其他五部的账,还能干净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