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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密旨格外长,萧景曜仔细听着苏总管的宣读,仿佛看到了正宁帝就在面前,悲痛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正宁帝的音容笑貌,心中的哀痛却神奇的在这封宛若拉家常一样的信中慢慢减轻。

福王的脸色也不像最初那样难看,认真地侧耳倾听,不去看正在宣读密旨的苏总管,假装自己在听正宁帝的教诲。

正宁帝私库中的东西,自然是大半都给了福王。为此,正宁帝还在心中打趣福王,“你从小就惦记着朕私库里的好东西,现在整个私库都是你的了,是否开怀?”。

福王非但不开怀,还开始抹眼泪。

之后,正宁帝又给已经致仕的李首辅留了些名贵珍惜的药材,说是李首辅年纪大了,为大齐奉献了大半辈子,合该让他晚年过得更舒坦一点。这些药都是给李首辅请平安脉的太医说的,李首辅需要的药,其他人也别同李首辅争。

给顾明晟的是两柄宝剑,同样说了让顾明晟安安稳稳在京城养老,福王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不会亏待于社稷有功的能臣。

显然,正宁帝对顾明晟的顾虑心知肚明。在人生最后的一段路,还在为这位至交好友打算,允诺了他一个安稳的后半生。

以福王的性情,还有对正宁帝的孝顺,只要顾明晟不突然抽风做出什么逼宫谋反的脑残事儿,顾家安安稳稳度过这几十年,如顾明晟期盼的那样顺利从武转文,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留给窦平旌的却是一堆金银珠宝。正宁帝坦言窦平旌作死的角度千奇百怪,在表弟和儿子之间,容他偏心儿子一回,不给窦平旌留什么可以做倚仗的东西,省得他天天拿这个东西来气福王。但他这个当表哥的也不能真的让窦平旌因为触怒帝王而穷困潦倒,所以给足了窦平旌金银财宝,随便他怎么浪,总归能带着整个承恩公府的人混个三代。要是承恩公府三代内还出不了一个顶立门户之人,那正宁帝也没辙。得怪窦平旌实在不中用!

原本还在默默垂泪的窦平旌:“……”

万万没想到,他表哥温和冷静了大半辈子,最后留下来的这道密旨,活泼得这么让人哭笑不得。

萧景曜没想到的是,正宁帝还给他留了东西——正宁帝私库中最名贵稀有的笔墨纸砚,大半都让正宁帝留给了萧景曜。像是有“笔中之冠”的湖笔,一两黄金一两墨的徽墨,都不是按个给的,而是按箱给的。还有些名家书法字帖,正宁帝也留给了萧景曜,说是可以给小汤包练字。

萧景曜都没想到,正宁帝还记挂着小汤包。一时间更是感慨万千,脑海里只想着正宁帝昔日对他的种种好。要是这会儿让福王来薅萧景曜羊毛,萧景曜这头肥羊一定心甘情愿凑上去,主动让福王薅。

等到密旨宣读完毕,胡阁老等人起身准备回太极殿,等着福王到来,商议接下来的章程。

福王借口自己还要清理一番,将萧景曜留了下来。

萧景曜不明所以,担忧地看着福王,生怕他悲痛到失去理智,做出什么离奇的决定来。

没想到等胡阁老等人离开后,在福王的眼神示意下,苏总管又取出了一份明黄色的圣旨。

萧景曜当即就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福王。怎么又有一份圣旨?那刚刚苏总管宣读的那份是什么?

福王白了萧景曜一眼,奈何他的眼睛肿得太厉害,萧景曜根本看不出他翻了个白眼,只是惊诧地看着拿着圣旨的苏总管,疯狂头脑风暴,不知道福王到底干了什么事,能不能再补救补救。

苏总管努力想给萧景曜一个笑脸,却扯不起嘴角,把手中的圣旨往萧景曜面前递了递,用沙哑的声音小声道:“这份密旨,是陛下单独给您的。萧大人,您好好收着吧。”

萧景曜继续瞳孔地震,正宁帝竟然单独给他留了一份密旨?

萧景曜也没想着避开福王,反正苏总管肯定是知晓密旨上的内容的,想瞒福王也瞒不了,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打开密旨,和福王一起看。

福王也不是怀疑萧景曜。就是正宁帝去得突然,福王骤失父亲,下意识地想要找寻更多正宁帝留下的东西。

萧景曜缓缓打开圣旨,福王也凑了个脑袋过来。

萧景曜看东西的速度向来很快,但在看到这封密旨上略显飘浮的字迹后,萧景曜便定了定神,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了起来。

看完后,萧景曜的泪水滚滚而落,啪嗒啪嗒掉在圣旨上,打湿了圣旨边缘,慢慢晕开,向最近的一个字散去。

正宁帝给萧景曜的,与其说是一封密旨,不如说是一份保命符。

密旨中,正宁帝毫不避讳地提到,萧景曜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多年经营下来,又有治世之功,若是福王真的哪天疑神疑鬼,猜忌萧景曜,只要萧景曜不谋反,凭这份密旨,就能保住萧景曜一命。

最后,正宁帝还说道,知道福王现在肯定跟着萧景曜一起在看这封密旨。希望君臣两人永远不会有再一起看这封密旨的时候。若是有朝一日他们二人真的分道扬镳,萧景曜用上了这道密旨,也希望二人能回想起来现在一起看这封密旨的心情。

萧景曜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万分珍惜地将密旨卷起来收好,感觉自己的眼睛也针扎似的疼,怕是要成为福王同款桃子眼。

福王哭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平静了下来,还有一点点兴致打趣萧景曜,“怎么,要赶紧收好保命符?”

萧景曜郑重地将密旨收进自己的衣襟中,又轻轻地拍了拍,严肃道:“臣收的是陛下对臣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福王有些酸,“父皇竟然护着你。”

萧景曜无奈,“真要到那一步,若是没有陛下这道密旨,臣怕是就要身首异处。想来陛下并不想看到臣尸首分离的模样。”

福王听得直皱眉,“别瞎说,我才不会那么做!”

猜忌功臣什么的,福王表示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猜忌萧景曜?他巴不得多把萧景曜抓过来干活。一边觉得人家特别有能耐,拼命让人干活;一边又担心人家功高震主,准备卸磨杀驴。这种事情,福王真干不出来。

正宁帝这份密旨,注定成为一份没有用处的密旨。福王还用手肘捅了捅萧景曜的胳膊,“看了这份密旨,你现在是不是浑身充满干劲,要为大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景曜:“……”

倒,倒也没有那么夸张。

正宁帝把自己的身后事交代的,真是一下子让人哭一下子又让人笑。

萧景曜都形容不出来自己心中现在是何情绪。

只能说,这位性格宽仁的帝王,在最终,还留给了大家最后一份温柔。

萧景曜又看看福王,瘦下来的福王五官同正宁帝有六七分相似。萧景曜的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时光一下子穿梭到了八年前。那时候正宁帝不似萧景曜这次进京时见到的那样老态龙钟,正值中年的正宁帝大权在握,意气风发,脸上虽然比福王现在还要多一些沧桑,但福王现在满面伤感,加重了年龄感,又同当年的正宁帝像了几分。

萧景曜忍不住说道:“仔细一看,殿下的眉眼像极了陛下,就是先前有些圆润,倒叫人忽视了这一点。”

“那是!”福王立即得意起来,“小时候我可是最像父皇的!”

不然怎么能一直在正宁帝面前撒泼打滚耍无赖呢?一般人真的很难对幼年版的自己狠下心肠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萧景曜拍了拍衣襟里的密旨,福王理了理衣襟和袖子,又重新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脸,恢复了储君的威仪,一马当先,领着萧景曜等人往太极殿走去。

萧景曜跟在福王身后,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天上一片湛蓝,白云悠闲的荡啊荡,又是一个好天气。

百官们在胡阁老等人回来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福王的到来,都不敢多打听一句。

再缺心眼的都知道,福王正是悲痛万分的时候,要是他们因为口舌上的交锋而惹了福王厌恶,那这辈子都没有翻身的希望了。

萧景曜跟在福王身后来到太极殿前时,见到站得格外笔直,分外规矩的同僚们都吃了一惊。往日早朝时,大家也会偷偷摸鱼,交头接耳来着。这么安静肃穆,还是头一遭。

福王的脸色舒缓了些许,又让苏总管当着百官的面继续宣读了正宁帝留下的那份圣旨。众人听着听着又悲从中来,悲泣者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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