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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他……

去杀了他,阿执哥哥便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了……

嫉妒吗?

那就去杀了他呀……杀了他,便没有人夺走你的阿执哥哥了……

燕执诧异地看着摹冽,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阿冽,你怎么了?”

“快将瞳仁变回墨色,若叫凡人看见会吓到的。”

摹冽回过神来,瞳孔逐渐变回墨色,笑道:“无事,只是有些走神。”

燕执见他脸色惨白,蹙眉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阿执哥哥有了心悦之人,你不高兴?”

摹冽笑着回:“……高兴,阿冽自是高兴,只是先前从未听阿执哥哥提起过,一时有些不适应。”

燕执将手放在摹冽肩上:“阿冽放心,待你日后有了心悦之人,阿执哥哥定会帮你,不论神魔鬼怪,是男是女,你想要谁都可以。到时阿执哥哥替你准备聘礼,派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辆仙车将那人接来,风风光光送至你面前,可好?”

都说魔是世间最残酷无情的存在,从不流泪。

可摹冽分明感到眼中滚烫,烫得好似要将双眼灼伤。

他不忍让对方失望,笑着回:“好,阿冽都听阿执哥哥的。”

回程的路上,燕执将装着玉冠的锦盒塞到摹冽怀中。

“阿冽,你帮我个忙。”

“帮我将这玉冠送给师尊,我前日同他求婚的时候,他将我从殿里赶了出来,此时定还在气头上,我怕他看见我更加生气。”

“你先帮我送去,待他过几日气消了我再去寻他。”

摹冽接住锦盒,垂眸道:“好。”

回到天界后,燕执还有政务要处理,去了御书天宫,摹冽则回了自己的寝殿。

摹冽刚进门,没走几步便软倒在地上,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长发垂在身前,唇中呕出一口血,脏了雪白的皮肤。

魔生来便嗜血,嗜杀是他们的天性,若强行抑制杀欲,便会被反噬。

他已经几万年没有失控过了。

或者说有记忆以来,他其实就很少失控了,除非触及有关燕执的事。

摹冽从地上爬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床榻坐下,幻化出自出生起便伴于身侧的魔刃。

那魔刃上黑红的魔气,原本因为他每月定期剔除魔骨、以及这万年来在人间积攒功德,已经变得很淡了,可今日只是一时失控,便好似恢复了万年前的浓重。

戾气四散,嗡鸣着、叫嚣着,想要饮食鲜血……

摹冽提起魔刃,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深可见骨,这一下让他脸上的血色尽失,他却仿佛不知道疼一般,手起刀落又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到最后手臂上、腿上,都惨不忍睹,伤口越深,血流得越多,他便越开心,忽而低低地笑出声,笑着笑着,便流出了泪。

“为什么……”

“为什么……阿执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阿冽已经那么努力了……”

魔刃趁着主人放松,嗡鸣着从主人手中逃脱,焦急地停在半空发出“呜呜呜”一般的风声,好像在哭。

它是有灵性的,虽爱饮人血,却从不饮主人的,主人不论是伤心还是难过,它都能感觉到。

摹冽抬起手,轻轻触上魔刃的刀柄,喃喃问道:

“阿庇,你说我该怎么办?……”

这些年,当无人说话的时候,他便会如同现在这般,同自己的魔刃说说话,魔刃虽不能给他回答,却会如同小狗一般,摆动刀柄在他手心蹭蹭,像在安慰他。

魔刃曾经的名字叫“神弑”,在来到九重天的第二年,摹冽将它改名为“神庇”,他喜欢叫它“阿庇”。

因为天界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想用这把魔刃来庇护自己的娘亲和阿执哥哥。

想要永远地、名正言顺地留在天界,便只有一条路——渡化成神。

而想要渡化成神,便不能造杀孽。

所以每当摹冽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便会如当下这般,将戾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疼痛能让他清醒过来。

他害怕犯错。

害怕阿执哥哥用失望的眼神望着他。

将手从魔刃上收回,摹冽幻化出燕执交给他的墨色锦盒,沾血的指尖打开坠着朱红流苏的盒盖,盯着里面的崇明鸟玉冠出神。

须臾,他从床沿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行至铜镜前坐下,镜中的人衣衫褴褛,满身是血,配上一张妖异惨白的脸,好似将去索命的红衣艳鬼。

他抬手抽下脑后的玉簪,长发瀑布般倾泻而下,散落在身后。

怎么看都是一张美丽绝伦的脸,可也正是因为过于妖异美丽,少了正气,同阿执哥哥的心上人文昌星君生得南辕北辙。

他抬手在身前挥过,身上褴褛的红衣变成了一袭洁净的白袍,因着他身上有伤,白袍上很快绽开点点红梅,不过他并不在意,取出锦盒中的崇明鸟玉冠放在镜台上,这么多年以来头一回将长发尽数束起,再小心戴上那玉冠。

此冠乃是神界之物,摹冽是魔,与这冠上的神力互相排斥,刚戴上便觉得体内气血翻涌,喉间发痒,唇中溢出血来。

他全然不顾,盯着镜中的自己,笑道。

“阿庇,你看我这般,像不像神界的好儿郎?”

“我若生来便是神界儿郎就好了……”

“那般娘亲便不会不要我了……”

“我有枝玉仙君教我,定能从他身上沾染几分如兰气质,说不定阿执哥哥心悦之人便会是我了。”

魔刃绕着摹冽飞来飞去,“嗡嗡”振动着像是在不满主人的话。

神有什么了不起的,虚伪至极,只是因为主人身上流淌着一半魔族的血,便连自己的亲生骨血都不肯承认吗?

嘴上说要心怀慈悲,爱护苍生,却也不见得真的慈悲。

他们分明每个人都待主人残忍至极。

若是主人坏事做尽也就罢了,可是偏偏主人从未造过杀孽,这万年来更是没日没夜地在凡尘普渡众生。

不仅如此,为了淡化魔性,主人自四岁起便每月都要承受剔骨之痛,将新生于脊骨中的那截寸长的魔骨生生从血肉间剥除。

他受了那么多苦,他的娘亲还不是未曾看过他一眼。

唯有那个叫燕执的还算有良心,会在主人剔除魔骨后痛得躺在床上动不了的时候陪着他,主人很喜欢靠在那人怀里,这时候主人总是很开心,虽然脸色苍白,但是面上笑笑的,说:“阿执哥哥别担心,阿冽不疼,魔族生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这伤只是看着吓人,过两日便愈合了。”

所以主人那么想渡化成神,留在那人身边,它也是能理解的。

它一把为杀戮而生的刃,被用来拯救苍生,真是可笑至极,但它也认了,只要主人开心就好。

可是主人现在不开心了,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摹冽知晓自己的魔刃生出了灵识,却不知它具体在想什么,抬手在漆黑的刀身摩挲着,笑道。

“阿庇,你在担心我,对吗?”

“除了阿执哥哥以外,这世上,唯有你在意我。”

魔刃闷头将刀柄一个劲往摹冽手心拱,摹冽拍了拍它,笑道: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

“天要亮了,来,将我的后背划开,把魔骨剔了。”

魔刃闻言,‘咻’得从摹冽掌心滑走,飞出去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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