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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便是海敖上神配凤凰明王,她们都觉得是海敖上神高攀了,不过放眼整个天界,除了海敖上神,似乎也没有能配得上凤凰明王的神了,所以这门亲事她们是同意的。
最终两位神明能在一起,也是众望所归。
燕执心中为摹冽高兴,他受了那么多的苦,终于有一个真正值得的人来爱他了,可那日燕执听完孟婆所言,口中笑着说这是好事啊,眼中却是不停地淌下泪。
孟婆叹了口气,同他说,你若是想哭便哭吧,别笑了,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旁边的鬼都在笑话你。
他也不想哭的,只是忍不住,心中好痛好痛。
孟婆无奈之下劝他说,不如就饮了孟婆汤吧,喝完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不会伤心了,重新活过不好么。
听起来似乎是好的,可是燕执舍不得。
他舍不得忘记他的阿冽,哪怕摹冽就要同旁人成亲了,他也还是想记住他,记住他们的过去。
只是燕执未曾想过,两人会以今日这种场面,在人间重逢。
今生他投胎于一家穷苦佃户,父母早亡,他靠着邻里的接济长大,如今是个穷书生,说来也是命运多舛,前两年上京赶考的时候,遇上了强盗,抢走了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盘缠,还打伤了他,破了相,坏了一只脚,成了坡子。
再要攒够上京的盘缠,又要好几年,他偶尔会帮人写书信赚些钱,只是这些做的多是穷苦人家的生意,也赚不了多少,多数时候还是像今日这般上山砍柴到城中来卖。
本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却在街上遇到了两万年来心心念念、朝思暮想,不论做人还是做鬼,都不曾有一刻忘记过的心上人,燕执想朝对方笑一笑,问问他这几万年来过得好不好,那个人待他好吗,可是他眼眶中蓄满了泪,喉咙好似被什么遏制住了一般,一句话都未能说出来。
“你的脸……”对方眼尾殷红,怔怔地望着他,终是声线沙哑地率先开了口。
燕执回过神,想起自己右脸上那道致使他破了相的,从嘴角蔓延至脸颊的足有一指粗的紫红色狰狞伤疤,面色白了几分,下意识侧过脸去,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丑陋的模样。
摹冽徐徐抬手,欲要探上燕执的脸庞,就在此时,身后突然跑上来一人,打断了他的动作:“阿冽,你怎么不等我?”
“我买了你最爱吃的冰糖桂花糕,还是热的,快尝尝好不好吃。”
来人身着绛紫色锦袍,身披黑裘,年轻英俊,身量高大,正是海敖上神敖霜,敖霜笑着打开手中包着桂花膏的牛皮纸,捻起一块正要递至摹冽唇边时,发觉摹冽面前还有一人,动作顿住。
“帝君?……”
燕执注意到,摹冽的无名指上戴着一只朱雀红的凤凰指环,而另一只与之相配的景蓝色玄龙指环正戴在敖霜那捻着桂花糕的手指间,指环虽被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大部分,但燕执还是凭着边缘的花纹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上辈子他临终之前送给摹冽的那对,他说祝愿摹冽再遇良人,要摹冽将其中一只指环送给未来的心上人。
他们果真是相爱了……
那般亲昵无间的动作,本是从前的自己与摹冽的专属,如今摹冽身边的人已经不是自己了……燕执本还想问摹冽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成婚之后敖霜待他好不好,眼下敖霜出现得恰是时候,无需多问,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他们过得很好。
那便好了。
他便也能放心了。
可不知为何,身子却愈发觉得冷,冷得他感到心脏都有些麻痹发痛,燕执回过神,弯身捡起地上的水墨仙鹤伞,递还给摹冽,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低声道:“方才并非有意冲撞公子,失礼了……”
他害怕再多看摹冽一眼,便舍不得走了。
“你唤我什么?……”摹冽望着他,声线有些发颤,并未去接那伞。
燕执顿了片刻,笑道:“天气严寒,公子早些回去吧。”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燕执手中的伞为摹冽挡住了头顶的风雪,摹冽迟迟不去接过他手中的伞,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敖霜腾出一只拿着桂花糕的手,将伞接了过来。
须臾,燕执缓缓转过身去,眼中的泪终于失控地滑落,他正一步、一步,离自己最爱的人越来越远。
摹冽注意到燕执走起路来右脚有些坡,坏掉的那只脚因为受力不匀,在雪地中留下的脚印比正常那只脚要浅一些,他眼中含泪,哑声唤道。
“阿执哥哥……”
燕执的身形微顿,但也仅是顿了一瞬,并未停下脚步。
敖霜扣住摹冽的手腕,阻止他继续追上去,道:“他喝了孟婆汤,不记得你了。”
那话燕执听到了,衣袖下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指尖刺破血肉都无知无觉。
便叫摹冽以为自己不记得了也好,省得他心软记挂。
如今摹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他唯一还能为他做的,便是今后再也不去打扰他,将自己的爱欲隐藏起来,愿他永远幸福安康。
那不就是他上一世临终前的所求么。
如今终于得尝所愿,他应当比任何人都要高兴才对。
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
只要他的阿冽好,他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燕执面上强行扯出一抹笑来,笑着笑着,眼泪却是愈发汹涌,刺骨的寒风从喉间灌入,刺得他喉间发痒。
待行至街市的尽头,越过拐角处时,终是忍不住,扶着墙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他贴着墙缓缓滑坐下去,再没了起身的力气。
风雪越来越大,很快便在燕执头上、肩上,覆了薄薄的一层,他仰头望着白茫茫的天空,雪花落进眼中,令他结了霜的睫毛微微颤动起来。
良久,燕执徐徐抬起僵硬的手,接住那片片落雪,弯唇笑起来,呢喃道:“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阿冽……阿执哥哥……未曾食言……”
路上的行人虽少,但也还是有的,不多时,就有一个妇人发现了街角的墙根处坐着个人,远远看去,那人衣着单薄,一动不动,还以为是死了。
待走近之后才发现,那人的胸膛上尚有起伏,显然是还活着的,只是唇边染了大片的血迹,整个人几乎要被白雪淹没了,看起来颇为吓人。
妇人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穿着打着补丁的淡蓝色棉衣,头上包着一块粉色的头巾,只露出饱经风霜的脸颊来,她臂弯里夹着一只竹编的菜篮子,弯着腰靠近墙边陷入昏迷的人,抬起手覆上燕执的肩膀晃道:
“小伙子!小伙子!醒醒!”
“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你家人呢?”
燕执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唤自己,他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眼神却是涣散的,微不可闻地出声道:“阿冽……”
“你家在哪儿啊?”农妇焦急道,“小伙子,你醒醒!”
这般下去怕是要死人的,妇人怎么都唤不醒他,只得跑回家去将丈夫叫来,颇为巧合的是,她的丈夫曾在上山砍柴的时候遇见过燕执几回,一来二去便熟了,知晓了燕执家在城外山脚下的村子里,妇人同丈夫合力将燕执送回了家,在村里一打听便知晓了燕执的住处。
燕执此生父母早亡,三四岁便成了孤儿,全靠邻里的接济才得以长大成人,因他自小乖巧懂事,又有读书的天赋,村里人都喜欢他,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般看待,早起出门的时候燕执还好好的,遇见邻里时还笑着打了招呼,说要上山砍柴去城中卖,不想才几个时辰不见,便成了这般模样。
村里人都吓坏了,可是大家皆是穷苦之人,能在燕执小的时候分他一口饭吃已是竭尽全力,根本无人能请得起大夫,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平日里向来不敢生病,若是病了,小病靠硬撑过去,大病便只能等死。
听说燕执吐了血,大家还以为他在外头被人欺负了,但是检查过后发现燕执身上并没有外伤,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屋内的炉火烧得暖和一些,为燕执多盖上几床被子,盼望他早些醒过来。
按理说燕执自小身体健康,纵然曾有过小病小灾,回回都是安然渡过,这次也应当不会有事才对,可事实上,自从燕执被好心人送回来的那日起,便一直昏迷不醒,高热不退,偶有醒来之时,也是目光涣散地望着虚空,低低地唤着什么。
“阿冽……”
邻家大嫂将耳朵凑在燕执唇边,半晌,终于听清了他口中所唤的是什么,红着双目看向自己的母亲道:“阿冽是谁?阿执弟弟一直在唤这个名字。”
老妇亦是红着眼,摇头道:“未曾听过啊。”
邻家大嫂思虑片刻,惊讶道:“难不成是他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