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狐狸的舞蹈·鬼王的权谋(2 / 2)

一阵风过后,方平感觉落到实地,睁眼看时,到了一艘有蓬的小船上。此时东方发白,天色熹微,和风拂面,静谧的清早与纷乱的昨夜仿佛是两个世界。

“谢谢你珠儿!”

“我帮你很多回了,你光说谢有什么用,这次带个尸体做什么,把我累得够呛。还好那个鸟人没有发现追来,否则咱们都要完蛋。”珠儿走得急了,出了一身大汗,一边揩汗,一边不停埋怨。

“我倒是想报答你,可是你那么棒,哪用得着我这不中用的书生帮忙。这人生前枉死,沦为异乡孤魂,着实可怜,况且还帮过我,所以我想让他尸首归位,也算积一份功德。”

“唉,世道艰难,天下大乱,枉死的人不计其数,你想帮也帮不完。”

“不错,就比如这次东安城失守,那些无辜被戮的老百姓,那些拼死守城的将士......”方平说着说着,想起昨夜所见兵燹下的惨状,鼻子发酸,眼泪在眶中打转。

“还好我提早知会爹娘,让二老远避他乡,二老才幸免于难。你看到的是眼前炼狱般的人间,我看到的是阴间的炼狱。这一个月以来,无数亡魂涌入地府,黄泉路上人满为患,奈何桥上拥挤不开,判官、鬼王夜以继日地审案,都忙不过来。那些人大都是阖户尽陷、举家罹难,拖儿带女,负伤带病,而且身无分文,进退无门。我看着难受,却只能帮他们送送信而已,别的都干不了。”

珠儿说这话时,既感沉痛,也甚是无奈。

“地府还是要收钱办事么?”

“过去的阎王是个昏君暴君,纵容鬼吏鱼肉百姓,地府贪腐成风,如今是转轮王主事,地府风气倒是一变,没人敢贪腐了,但收钱办事那是亘古不变的法则,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地府也停转。”

“转轮王当上了新的阎王?”方平想起父亲的案子因为他才得以翻转,一直心存感激,得知他当上新任阎王,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念头。

“正是!新阎王表面上整肃吏治,维护法纪,看着像一个好官,实则城府甚深,憋着一肚子坏水。他请来万妖山的千年老狐为幕僚,释放了好些极凶极恶之徒,譬如鬼鹫、鬼鸦、鬼蝠这些都是十恶不赦的恶鬼,曾犯下大罪而被罚在地狱服刑,如今都身获自由。这次白莲教作乱,这些恶鬼也趁机溜出人间荼毒生灵。最近还发生了一件事,老阎王不是在狱中等候发落么,竟然自缢身亡了,都说是畏罪自杀,我看不简单。你说那新阎王,不是更坏么?所以我这次来人间要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方平听到这里,那个念头更加清晰起来:转轮王指点自己去向东岳大帝告状,不过是利用自己替他扳倒老阎王,他好上位而已。虽然如此,毕竟还是因为他的指点才得以翻案,就算被利用他也心甘情愿。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如果有,那也只在铁头、柳丽娘、珠儿这些淡泊名利的江湖中人身上。

“其实我感觉也被利用了,”珠儿说,“你爹求我报信,也是转轮王暗中指点的,原来这家伙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却一直没动我,任由我来去阴阳两界。我以后得小心一点,别落在他手上。”

“地府有成千上万个冤魂,他为什么不利用他们,唯独利用你和我去对付之前的阎王?”

“可能他早说看出来,席公子是颗铜豌豆,又认死理,将你卷进来,闹出的动静必大,也就更有可能扳倒老阎王。如此说来,你爹被人陷害而身陷地狱,也可能是故意设的局,其意在制造一场可以掀翻地府的冤案。”珠儿想到这里,陷入了沉思。

“要害我爹的是我二叔,看来他也是被利用的。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转轮王也太可怕了,老阎王被他扳例,不算冤枉。唉,这些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整日里布着害人的局,却把我们平民百姓当棋子。”

方平一番慨叹后,向珠儿打听他爹的消息:

“去地府的人中,你看到......家父了吗?”

方平尽管想回避这个问题,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他多么希望珠儿能回答“没有”,没看到就是还有生的希望。

但珠儿回答他:“我看到了。你爹浑身上下都是箭伤,他是为国捐躯的,所以受到地府嘉奖,转投富贵人家去了。”

方平知道了父亲英勇就义而得福报,心中虽有失落,但更多的是慰藉。在船中没有香烛纸钞,他就跪下遥向北方拜了三拜,以祭父亲在天之灵。

船行到岸,珠儿不知何时已去了。他独来独往惯了,来时出人意料,走时也一声不响。

方平将铁头的尸身背到西山与其头葬在一起,还给父亲、阿福、阿旺起了一座空坟,算是一种寄托,买来香烛、纸人、纸马,好好地祭奠了一回。

也随便给二叔一家烧些纸钱,黄白之物乃他们至爱,现在也只有带去另一个世界花了。他们这也争,那也贪,到头来却因此送了命,要是因为害人受那金珠滚身之刑,那就太可怜了。

东安已沦于白莲教叛军之手,到处都在杀人,作为官府家属的方平更没办法待下去,各处亲友也都远避他方,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得照父亲遗嘱,去杭州投奔那位耿伯父。

席父给他的行囊他还一直斜挂在他肩头,里面有纹银十锭,还有些碎银子,足够他当路上的盘缠。

但当从未出过远门,而且还是从山东到江南之地,没吃过这长途跋涉、颠簸流离之苦,尤其不知道耿伯父会不会收留,就算收留还要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一想到这些便郁闷不乐。

他先雇了马车,一路上晓行夜宿,只待到了淮阴,就可以坐船顺着京杭运河南下,直趋杭州了。直到出山东之境,也没遇到贼兵骚扰。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