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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坊我打算做大一点,也做得结实一点。不至于三五十年之后房子就垮了。下墙用石,上墙用砖。王老板是行家,要多少石头我说了也不算。”

阿兴怕王舸不好估摸,脑袋冲着西边一抬:“就西城那边原来那个工坊。”

“那个!可大。怕是要得多。在封冻之前应该达不到戚老板的要求。”

“不妨戚老板多叫几个采石队,速度也快。”

“您放心,我们都是实实在在做生意的。一个人一天四十文,不包饭。一个采石队一般也就十几个人。三四个采石队十天下来就可以采完送过去。”

采石的事儿就是商讨一下价格跟工程时间。河里的石头不要钱,但采石要钱。所以也相当于石头收了钱。

这纯靠人力的活儿,戚昔二十两直接包圆。换做寻常人家建个房子,三五两就够了。

戚昔不问人哪儿来,只要按时送达材料就行。

石料好了,戚昔再去了卖砖瓦的窑子。

一匹瓦四文文,一块青砖八文。戚昔买得多,议价定下来瓦三文,青砖七文。暂定三千匹瓦,五千匹砖。这一笔又去了四十四两。

还有木头这些,拢共一加,房子还没开始建这就去了小一百两了。

材料一车车运送过去,刚结了账,鹅毛大雪就落了下来。

看来今年是建不了了。

不过紧赶慢赶好在把材料凑齐,开年开春化冻他就可以直接开始建。

雪如鹅毛斜着飘荡而下,一晚上过去,整个斜沙城彻底被淹没在厚实的白毯之下。打鸣的大公鸡也不往屋檐上飞了,缩在鸡棚叫两声应付就是。

这雪一落,家家户户房顶上的炊烟就看得清清楚楚。

弯弯绕绕腾空而上,轻飘飘、慢悠悠的,但风一大立马蹿得一干二净。

雪天里寻常人家吃头一顿饭更晚了,下一顿要到天快黑的时候再吃。

而府里,填饱了肚子的奶娃娃到了戚昔手上。

屋子里燃着炭盆,戚昔又躺在了他的躺椅上。怀里燕小宝正精神,厚实的衣服也挡不住他好动的小胳膊小腿儿。

躺椅边上,威风凛凛的大黑狗安静趴着。它黑毛油亮,尾巴上的毛像芦苇一样很长。黑眼珠子时不时往上翻,瞧着燕小宝。

冬日烤着炭盆正好眠,戚昔逗着娃娃朦胧中听见鼓声。

正当他以为是幻觉,那鼓声更急。

戚昔眼睛一睁,顿时清明。

他抱紧燕小宝起身走到门边,瞧着厚厚的积雪又缓步退后。

又打仗了。

他走动着,步子越来越快。长眉紧蹙,隐隐有些焦灼。

阿兴恰时跑进来,他听屋里的脚步声都能知道戚昔的心思。忙道:“郎君不必担忧,主子早有准备。只是小部分敌袭。”

阿兴身后紧跟着阿楮,小孩穿得跟个福娃娃似的。白白净净,一瞧就是仔细养着的。

他俩进屋里去,一个摸狗,一个牵燕小宝的手。

阿楮小大人似的道:“郎君,这几日你注意身体。还要小宝。我师父不在,他也去大营了。”

屋里多了两人,戚昔心里也稳下来。他点头:“好,阿楮也注意。”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担心燕戡,抱着燕小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远空那鼓声响了好一阵,然后又是巷子里叮铃哐啷的锣鼓声。有人像上次那样喊着:“进屋,打仗了,进屋关好门窗不要出来!”

锣鼓声从巷头敲到巷尾,随后就听不见了。

“报——将军,敌人已经到达城墙外十里地。”

城墙上寒风瑟瑟,雪花肆意飞卷,如小刀刮得脸上割裂。

今年粮草足,打几个月是没有问题。但但凡是打仗,谁都不想耗的。

燕戡点兵,背后是奔腾而来的草原军队,身前是跃跃欲试,如狼似虎的燕家将士们。

燕戡肃着脸,高喊:“众将士听令,乞颜宵小又来犯,谅是我大顺儿郎下手轻了。既然他们上赶着挨刀子,那咱们也就不要客气!”

“今我们粮草充足,不愁吃喝。将士们杀敌一人者赏银五两,杀敌十人赏五十两。”

“我要他乞颜明年、后年不敢来犯!”

“我要他乞颜这次有来无回!”

含着杀伐之气的嗓音炸破开来,燕戡如一把定海神针深深地立在所有将士心头。

数万双眼睛迸发出惊人的热切与嗜血杀意。

刹那间,城门后两万燕家军高举武器,声如裂石穿云,震天撼地:

“杀!”

“杀!杀!杀!”

敌人至城下,万箭齐发。弓箭手轮番上阵,投石车接替,巨石翻滚而下炸开一片。血肉四溅。骑兵气势汹汹长刀开阵……

一时间,城外血肉横飞、肝髓流野。

白雪红了,艳得像寒山上的杜鹃。只一刻又被马蹄踏入泥里与灰尘搅和在一起。彻彻底底融成了泥。

这一场仗本该很快结束, 但草原部落如豺狼一样紧咬着肉,打死也不愿意退去。

燕家将士虽勇猛,可自来体魄强壮, 又有良马加持的草原人也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的。这来来回回, 一打就是两个月。

转眼已经是除夕了。

这会儿该是各家各户欢欢喜喜剪窗花、贴对联的时候, 但城墙以内的百姓都知道这一场仗还没打完, 哪有那心情。

听说不仅仅是他们这边,隔壁乾州也战事胶着, 那什么神威将军还被砍断了手, 屁滚尿流地回他那京都的养老窝去了。

说是神威将军,在他们这儿就是狗屁!

这玩意儿之前过来守斜沙城, 结果城没守好反倒丢了几城。

当时他们这些人家里好多牲畜都抓去给这狗屁将军加餐。他要真的认真守城, 吃了也就罢了。

可城破了跑的时候反倒扔下他们, 比谁都跑得快。

斜沙城里的百姓当时可看得清清楚楚,这狗将军比来的时候都胖了。

好在燕家军又来了。

扯远了,反正就是……今儿这个年看样子不好过啊!

往年这会儿街上都跑着小孩了, 偶尔还有炮仗声传出来。大家也赶在天黑之前出去上上坟, 一年末尾了,烧点纸钱给地下的先人。

可战事焦灼了这么久,大家虽相信燕家军, 但也忐忑不敢四处走着给人添乱。

外城那边守着,斜沙城城门上也站了密密麻麻的将士。

大家伙也各个望着北边, 没人有过节的心情。

“郎君,这边屋子贴对联吗?”阿兴拿着对联过来。上面的墨汁瞧着刚刚干透, 字不像是阿兴的字。

戚昔竖抱着燕小宝, 目光落在那团圆二字上。过会儿他收回视线又摇了摇头:“算了。”

阿兴见他眉间的皱纹这两个月都快皱出来了,宽慰道:“郎君你放心, 主子定是没事儿的。”

戚昔点头,脸上也不见笑,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怕阿兴担心,他起了话:“这对联谁写的?”

“周子通。”

“他回来了?!”

“回来把府上的药草都拿空了。看今日除夕但府里空荡荡,写了几副对联叫我贴上就又走了。”

戚昔沉思片刻,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这会儿回来可能是燕戡那边想报个平安,毕竟人还有闲情逸致写几副对联。但正常人一般会想准是军营里的药材不够用了,战事吃紧。

“他倒有闲心。”

“也不能白费他这一番功夫,贴吧。”

阿兴一笑,重重点头:“诶!”

“汪!”大黑狗也乐呵,中气十足跟着叫。

小黑现在是大黑了,站好了有戚昔的大腿高。他甩着尾巴跟在戚昔身边,人走它也走,人停它也停,很有灵性的一条狗。

冬日站在门边也冷,戚昔抱着奶娃娃又回屋里去。

燕小宝坐在他腿上,大黑紧挨着脚下。

这狗不是尾巴搭在人脚背,就是脑袋搁在脚边,反正就是要挨着你一点。

等它舒坦地坐好了,眼睛就会上瞥,眼白露出大半,专注地看燕小宝。

至于燕小宝自然被大狗吸引,那小胖腿像螃蟹一样往旁边走着,硬是要往大黑背上踩。

小家伙又大了不少,一身蛮劲儿。戚昔带他经常制不住他,被弄出一身汗。

他被小娃娃闹得累,巴掌拍在他小屁股上:“小狗娃,你爹怎么还没回?”

“啊呀哒!”小孩脚丫子踩到了大黑的背上,乐呵呵地摆手。胖胖的手腕上红绳挂着金如意,肥肥软软的。

坐了一会儿,阿楮过来找燕小宝玩儿。戚昔就将他放在摇篮里,由着他俩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今日没下雪,院子里也清扫过。

阿兴端了凳子,拎着长长一条对联站上去,沿着门框仔细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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