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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封上盖着景朝的国印。文樱欣喜的接过来:“是不是林默要来?”

“我没拆,你看一下。”

书封未拆,金漆封印犹在。墨瑾从不插手国务。文樱微微叹了一口气,自己拆开了密信,细细看去。

随即眉梢带着轻松的笑意看向墨瑾:“果然是林默要来!看这信的日期,应该明日就能到了!我们一起去接他。”

墨瑾的手重新放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揉按,声音温和:“我带人去接他,你身子重,就不要来回奔波了。”

“也好,我在宫里等他。”文樱笑道。

“回寝宫吧,太晚了,烛火都暗了,伤眼睛。剩下的事等林默来了一起商量。”

已过丑时。苏景皓静静躺在榻上,等着林默沐浴完回来。

这一方龙榻上,身侧林默躺过的痕迹还在。苏景皓伸手轻轻抚过去,感受床榻上残留的一点点温度。

明天,明天林默就要走了。

身侧这一片位置,现在即便凉了,片刻之后林默还能回来。还能再温热起来。

明天开始,便是归期未有期了。

再凉掉,就不会再复温了。

苏景皓的心头有一点酸涩,随即又被自己强压下去。

林默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从盥室缓步而来,看到的就是堂堂九五之尊,跟个要被遗弃的小猫一般,伸手在龙榻的另一侧缓缓抚摸,团龙云纹丝缎床铺在他的掌心反复摩挲。

摩挲了一会儿又伸过脑袋,在他躺过的软枕上轻轻嗅了嗅。

微微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软软的叹息一下子淹进了林默的心坎里,在他的心底酿成一池陈醋,酸酸的直冲鼻尖。

林默深吸一口气,掩住了心头的酸涩,放轻了脚步走过去,抬手搂住了他的肩膀,贴在他的耳侧轻声道:“进去一些。我躺外侧。”

苏景皓陷在离愁别绪里,一时间竟然没听到林默的脚步声。直到林默的气息拢住了他,猝不及防吃了一惊,墨黑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软软的羞赧。

“还跟我害羞。”林默轻笑一声,在他的身侧躺下,伸手环抱住他的腰肢。

“刚才在做什么?”

“没什么。”苏景皓轻咳了一声,掩住了呼之欲出的尴尬。

“嗯,舍不得我,在找我的味道呢。是不是。”林默哑着嗓音道。

苏景皓脸色一红,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睡外侧了,以前不是一直喜欢睡里面。”

林默微微叹了一口气:“因为外侧有你的温度。”

“阿皓,我也舍不得你。一样舍不得你。”林默声音幽微。

苏景皓忽然笑出了声。

“阿默,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在榻上哭哭啼啼吗?那一次你也是要去大栾国。这一次我们好像都好了很多。”

林默也笑出了声,低低的声音在浓如墨的夜色里泛出小小的涟漪,一圈一圈激起离愁,一点点波纹打着旋,落到了二人的眼里,带出微微的细闪。

那点笑声到了尾巴,带出一丝微不可及的叹息。

所有人都要向前走。在一次一次撕心裂肺的离别和山水重逢之中一点一点蜕变。

谁也不能一直活在过去。活在那些软软呼呼的回忆里,活在犹豫不决左右徘徊里。

就像眼前这一场仗,注定逃不掉。

那便只能接受和面对。

林默和苏景皓深深对视过去,彼此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东西。

那种东西,叫坚信。

苏景皓坚信林默能平安回来。

林默坚信苏景皓能运筹帷幄。

彼此坚信这一场叛乱必将被平定。

“我只有一个要求。”苏景皓眸光中涌动着深色的激流,努力压住那一点点微闪的光亮,不让眼眶的湿意浸出,“不许受伤,不许有事。给我好好的回来。”

林默笑出了声:“我又不上战场。打仗的事有将军有士兵,交给你运筹帷幄便是。我只是作为大栾国的摄政王,和文樱墨瑾一起商量一下大栾国的应对。”

“我还不知道你?一旦出了门,你免不了要往沙场跑,恨不得和士兵同吃同睡。你的眼里,哪有高下尊卑之分。”苏景皓声音涩然,“沙场苦寒,西北要比皇城冷很多,自己要当心。”

“知道了。听进去了。”林默的下颌在苏景皓的脖颈上蹭了蹭,温声道,“上一次我去大栾国之前,我们俩在这榻上哭哭啼啼,以为要分开多久。结果前后不过十五日,我就回来了。这一次,也不会很久的。”

“是。这一次,我坐镇朝野,你去大栾国大杀四方,我们前后夹击,早一日平叛,便早一日相聚。”苏景皓在月光下摊开手掌,十指分开,缓缓捏成一个拳,把那一份软弱的离愁捏死在掌心里,眸光坚定,带着杀伐之气。

“好。一言为定。”林默定定看着他。月华铺陈在这一方龙榻上,清浅缓缓流淌,在他锦缎般柔滑的墨发上泛出一层朦胧之色。

那一分离愁别绪渐渐被旖旎的呼吸之音所取代,眸光交缠,呼吸渐融,温热的唇瓣相触厮磨,唇齿相依,彼此的气息渐渐纠缠在一起。

温热带着痛楚融入的那一刻,眼泪终于有足够的理由倾泻而出。

“明日里我就不送你了。你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苏景皓的声音掩在细碎的呜咽之下,破碎难辨。

“好,不用送。”林默声音暗哑低沉,带着低低的喘息。

“阿默,再一次……”

“好……”

“阿默,再……”

苏景皓闪着泪光再次纠缠过来的时候,窗外寅时的更声正好敲响。

林默微不可及的松了一口气,随即赶紧揉了揉苏景皓的长发,温声哄道:“寅时了,再有一个时辰,你要早朝了。不能再……”

“阿默——”苏景皓咬住了殷红的嘴唇,委屈看着他。

“听话。再折腾下去,你没力气早朝。北国战事正吃紧,今天万不能缺朝。”

苏景皓没了声音,只从喉咙生出发出软软的一声呜咽,如同一只委屈到不行的猫。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没必要把我榨干在这里。”林默极为无奈的看着他,“抱你去沐浴。”

苏景皓闭上眼睛不再挣扎。任由林默抱着他,将他缓缓浸入温热的池水,撩起水花一点一点替他清洗,清理。

再一寸一寸擦干,换上干净清爽的寝衣。

这一整夜,二人都是片刻未曾舍得睡过去。

一会儿摸摸手,一会儿摸摸头发。

似是要把彼此每一寸触感都牢牢刻在心里。

林默走的时候,苏景皓还未下朝。

他背着简单的行装,着一身玄色浮光锦衣袍,长剑在手,墨发高束,一身风华隽秀,利落阔步而去。

孑然一身的身影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的回头遥望。只管足下生风,微微浮动的内力漾开辰时的朝霞,踏碎清晨迷离的薄雾。步伐在地上摩挲出微不可及的声响。

直到那秀岸的身形出了玄武门,掩在乳白色的薄雾中再不可探及,林默都没有回头。

他如果回头,便会发现,那雕龙刻凤的明黄立柱之下,有人噙着泪远远相望。

年轻的岁月因染了离别变得暗哑,恕不远送的心事随风落在枝桠上沙沙作响。立柱之后一身龙袍的身影,站成风里仅有的牵挂。

桐卓和凌海在城外牵着马等林默。

一身飒然的林默大步流星奔跑过去,对着树下的骏马打了个响指。

枣红色的骏马迎着风甩开马蹄奔向了他。

朝霞不羞,跌落日光,明朗的日头缓缓升起,三人立刻打马而去,马蹄翻飞,破开一地尘土。

大栾朝的国境线上,墨瑾一早便带着池笛在等候。三匹骏马扬着烟尘猎猎而来,远处那一丁点几乎不可及的玄色身影,便让池笛心头狠狠一震。

有多少日没见过林默了。自他被调回大栾国以后,甚至连梦里都不敢想那熟悉的身影。唯恐唐突了他。

墨瑾对于身边池笛的异样毫无所觉,远远看着林默一行人策马而来,早早就挥起了手。

烈马近前,马蹄高扬,踏起一阵烟尘。

“见过王君!”

三人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潇洒行礼。

墨瑾赶紧去拦:“没有外人在,摄政王不必客气。”

池笛在旁边定定看着林默,喉头干涩发疼,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涩着嗓子打了声招呼。

“见过主君。”

“桐卓,凌海,你们也来了。”

“哟,池笛,你现在不叫他卓哥了?”林默打趣他。

池笛极不自然的笑了笑,眸光垂在地上,低声道:“属下……现在懂了。”

这一句打趣,倒闹得凌海红了脸,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懂了就好。早晚要懂事的。”林默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带着温厚的笑,“池笛是长大了很多,想当初从陛下和王君手里交给我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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