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我的家1(1 / 2)
朝南三间,因为老婆婆年纪大了,不种地,因此不要场地,中间这间自然就有一个大的广场。农家人需要一个大的场地,稻米豆角,从田里地里收割上来,都是需要场地晒的。农村人的收获,靠一双勤劳的双手外,就是靠天靠地,夏要有雨秋要晴,到家要有大场地。
我的那位婶婶在周边十里八村都算是一位凶角色,个子高大,面相男相,加上我伯伯当兵回来,分到县航道管理处,是吃公粮的。于是那位婶婶似乎处处高人一等,处处压着全村所有人家,当然包括我的爷爷奶奶和我那读到小学毕业,在农村算有文化的父母。
我婶婶有二句话,被我们村里人记了一辈子,据说有人建议可以写进村志里,当然,这是玩笑。村书记虽然也经常用这二句话调侃我婶婶,但写进村志,以村书记的政治敏感,是绝不可能的。
我记得这二句话最常用的场合,都是我婶婶准备吵架的前奏,现在想来,这是我婶婶这位吵架高手的策略,二句话既可以提高自己的士气,也为了消降对手的气焰。
第一句话是:“村里百多人口,我哪一家没有吵过架。哪一次吵架我输过?”
第二句话是:“老娘即使输得裤裆都没了,还有老官(我们宜兴的土话,意思是老公)养着我。”
这倒是实话,那时候,我们村只有我大伯一个吃公家饭的。现在据说大伯的退休工资也有八千多呢。
婶婶带着傲气,又以自己男相的面貌加上高人一头的身材,的确彻底碾压了全村的妇女,甚至男人。
婶婶当之无愧是我们村,甚至我们镇吵架第一人。
于是,最好的一间就归了我的亲伯伯和婶婶一家。
今天的婶婶年已八十,糖尿病严重,已经不能下楼。儿媳也不肯照顾她。偶尔我父母回乡下,便会去看看她们,我总会陪同。逐渐地,婶婶语言之间,似乎有了因果报应的悔意。昔日住在最为明亮通透的房间,现在因为总是不开窗,房间里的一股酸臭味。每次我都不得不借口要到外面抽烟,匆匆离开,到门外,只为呼吸平时还被我诅骂的空气。
西面这间,略微破一些,住着一位太婆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老婆婆永远也不改变地称呼自己蒋*氏,她一直沉寂在古老的年代,好像和我们相差了100年似的。我爸妈和村里的干部很多次纠正她,告诉她那是封建老黄历,妇女现在有自己的姓氏了,不要依附在男人身上了,但老婆婆总是一句话:“我没有文化,不懂这些。”
村干部最后也无奈,我看到过村里的户籍登记本,那位婆婆是唯一延用古老称谓的村民。直到老婆婆死后,我们村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才完全进入新时代文明。
老婆婆硬生生凭一己之力,把我们村的现代文明拖延了几十年。
那位老婆婆,从血缘来讲,不是我们直系的一族。但从辈分,我妈告诉我我应该叫他太婆婆。我出生时,她就已经是孤寡一人了。记忆里,除了她瘦瘦小小的个子,驼着背,永远都是穿着青绿色的一条褂子,褂子似乎从来没有换过,除了这些印象外。我似乎就只记得她用漏着风的声音叫我的名字,因此,我知道她连牙齿也没有了。
我很少看到她开火灶。日常饮用都是我妈妈负责,就像负责我小叔公一样。
我记得有一次老婆婆煮了一锅特色饭菜,是什么,我模模糊糊有这么一个名字在心里,却说不出名字。我记得的是,老婆婆叫我去吃,我到锅边看了看,就跑了。我妈妈在后面骂我,老婆婆却温和地笑着。
后来,那一大锅特色饭菜,都让我父母和小叔公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