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父亲的死37(2 / 2)
因为是前期,发病的几率不高,据说全国只有十万人得这个病。因为病人少,出于成本的考虑,尚无机构研究此类病的特效药,病例太少,也没有积累特别有效且完善的治疗方案。
血液病病人后期都很瘦,我想是因为病人的血液无法承担运载营养成分的功能。父亲便是是如此,他血液中的血小板在一周内便会从正常减少到接近零,因此只能反复的输血,从他人的血液中补充血小板。如此反复。
父亲早年做农民,有足够的锻炼,身体强壮,他住院前的最后一个春节,我们父子俩还比赛,各自拿着从超市买的五公斤米袋,从一楼爬到9楼。结果是父亲胜了。
他后来逐渐变得瘦弱,体重最多40多公斤的样子。已经无法站立。我一直陪伴父亲,经常抱着他从床上到轮椅,从轮椅到浴室,体重的变化,我是有切身体会的。父亲从强壮到羸弱,我也是看着的。
父亲是不是痛苦,不是特别能看不出来。因为父亲在生病期间,很少表达。初期还时常有些微笑,逐渐到只是当我们子女骗他一切都会好的这个时候展现一下笑容。到后来,微笑也没有了,后来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父亲初期的笑容是真诚的,后来的笑则是伪装的。他的笑是为了应付我们的欺骗展示出来的他的欺骗。这善意对善意的欺骗,我们子女都是心知肚明,我相信父亲也是如此。
大家都对治愈心存虚妄的希望。而到后期,父亲也就懒得笑了,我们怎么哄也不行。对欺骗看透了,对希望绝望了,除了忍耐,等待死神来临之外,便无它法。这时候,等待是煎熬,煎熬之中的人,对任何表达都觉得无聊,父亲后来就是这样。除了等待死神来接以外,心中应该无所盼的。
我没有证据证明父亲是不是这么想,但我从父亲后期偶尔有的胡言乱语可以体会到父亲的想法。他经常会看到同村已死的伙伴们,会和我说:“那些人在等他。”
父亲离世前,看不出身体和精神有什么强烈反应,父亲是平静的,但这种平静里我们能够感觉到的是对死亡确知,但又不能避开的接受,好像电影里那个主角,从恐惧到微笑,从身体痉挛到舒展,终于伸开双臂,面带微笑,迎接最后的一跳。父亲没有微笑和舒展,身体不允许了,但我相信内心会是这样的,这是绝望很久的人,最终看到死神还是来了时的必然反应。
因此,准确地说,表面上,父亲是在无生理反应情况下离世的。
我这么说,是我认为父亲在死前的身体状态,不能说舒适祥和地死去。一个完全没有体力的人,骨髓的疲惫感,我想和我有时候路走太多后,膝盖处说不出的感觉,父亲应该就是这样的不舒服。他生病的一年的期间,应该都是这样的感觉。
父亲在ICU的时候,医生朋友曾经叫我们不要在救了,朋友责怪我们不知道病人的痛苦。我们征求母亲的意见,母亲说:“但我们还有些钱,怎么能放弃。”母亲补充说:“我们放弃了,我们怎么面对父亲兄弟姐妹的眼光?”
父亲并不想死,父亲的坚强和坚持,我是能够体会和理解的。这种坚强,是对懦弱不得不接受的承受。没有人愿意要这样的坚强,也没有人愿意要这样的懦弱。当它们强加到一个人身上,而那人还不能摆脱它们时,被动的接受,默默地承受所显示的就是貌似坚强的样子。
我能感受到父亲的心理。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是离父亲的离世越久,越有这样的体会和感受。
父亲能够到西天极乐世界,是我的希望!尽管我不想去,我想我终究喜欢世俗的世界。但我希望将来,父亲在哪里,我也会在哪里。父亲尽管在世时,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也是有很多小心思的人。这是我最担心父亲去不了极乐世界的原因。但父亲一辈子做了很多好事。因此,我相信父亲死后能够进天堂。哪怕需要我的奉献的帮助,包括生命。
而我,也为父亲念诵了一些经文,在寺庙挂了像。我想如果迷信的说法是真实的,最好的方式是他的在天之灵能够天天听到佛音缭绕。
我想我死后,我的骨灰最好的去向,一是撒入大海,二是放在庙宇的大堂。
父亲有没有去了西方极乐世界,我一直想知道。但,阴阳两极,也许唯有做梦才能印证。因此,我是非常想经常梦到父亲的。
在父亲去世的第一年,几次梦到过父亲。后来就梦到的少了。我的外甥女,我父亲的外孙女,倒是经常梦到外公。在她的梦里,外公每次都是在金碧辉煌的地方,外公也总是笑得很开心。因此,外甥女和她妈妈,就是我姐姐,认为我父亲一定在天堂。
但,外甥女的梦境和我的却有很大的差别,因为我的第一次梦到父亲,父亲在一个巨大的工地上干活。
我总是很疑惑这个问题,到底哪个是父亲在另一个世界真实的状况呢?
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我从未说起我梦中的父亲的情况。
我别无他法,唯有更勤快地念经,更多地到寺庙为父亲请愿磕头。而我的最大的遗憾,却是我在父亲临终之时,没有为他诵念经文。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许对父亲有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