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未有如此美妙的开局（1 / 2）

月盈洲的雪下了一轮又一轮，不知不觉间，年关将至。

往年的小寺院没有过年的习俗，倒不是置办不起年货，老和尚不知为何，好像从来都不缺钱，顾恩五岁前的吃喝不输寻常富家子弟，不过年纯粹是因为师徒二人嫌麻烦。

但今年就很不同了，在顾恩的提议下，老和尚带着两个弟子驾云跨过那条横贯一洲的长河，飞往南边的凡人小镇。

南边虽然号称八月飘雪，但比起北方的万里冰原，还是相当暖和的，至少冻不死人。

不过寻常百姓还是穿着厚厚的棉袄，一些摊位甚至燃着篝火。

为了生意能够正常进行，道路上的积雪早早就被人清理掉了，所以路边可以看到许多大大小小的雪堆。

临近过年的街上，小贩商人们反而比平时更加辛勤。

卖手工艺品的，卖馒头的，卖春联福字的，还有一处名为“凤仙楼”的奢华楼阁，姑娘们大过年的也不歇息歇息……

顾恩看了眼怀中睡的正香的小佩琦，抬起头，在他眼里，周围这些原本灰暗无光的事物突然就有了些色彩，虽然他还是不太习惯行人异样的目光。

老和尚推着顾恩的，顾恩抱着小佩琦。

这三个人一起上街时，不说那一看就造价不菲的檀木轮椅，师兄妹一个穿狐裘，一个裹在金丝边棉襁褓里，像极了大户人家里的少爷小姐，反观老和尚背着个大箩筐，披着一条破了洞的袈裟，倒更像是扈从。

顾恩转头看了眼一脸郁闷的老光头，不禁笑出了声，果然这个决定是对的。

老和尚撇了撇嘴，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是该换一身新衣服了。

这条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寒碜的破洞袈裟，其实是一件品秩颇高的法袍，全天下能够与之相比的，不多，就两件而已，那条常年高悬于金相寺上空，佛光笼罩一洲山河的“不朽”袈裟，还有白云观老牛鼻子从小穿到大的“无为”道袍。

老和尚突然“哎呦”一声，感觉左边肩膀有点重，像是被人用力按住一样。

名为“忘空”的破洞袈裟无风自动，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意。

老和尚目光真诚，大义凛然道：“不换，说什么都不换！”

肩膀上的压力这才缓缓消失，老和尚松了口气，又嘿嘿一笑。

只是老和尚突然中邪似的自言自语，还嘿嘿嘿傻笑，着实吓了周围人一跳，下意识的跟他拉开距离。

顾恩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和尚哪都好，就是太不像个和尚了。

早些年，老和尚偶尔也会抱着男孩下山，四处游玩，看到别人家孩子有父母陪伴，能跑能跳的，男孩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啊，一个没忍住就自惭形秽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老和尚就会慈祥地安慰他：“孩子啊，你虽然没爹没妈没受过教育，还是个瘸子，但只要你想，你可以走得比他们所有人都要远。”

这句鼓励的话，从老和尚嘴里说出来就有点变味儿了……

只是在那之后，男孩就没那么想要出门了。

采办完过年要用到的东西，一老一小一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驾云起飞了。

白云之上，顾恩极力伸长脖子，痴痴地看着下方银装素裹的山水雪景在视野中慢慢远去，而后他看到了一条弯曲的长线，越过那条长线，眼眸中便只剩下一成不变的苍白。

索然无味。

男孩叹了口气，慢慢收回视线。

老和尚看到这一幕，笑道：“要我说啊，这人间没什么好的，也就景色不错，栖霞洲的万顷梧桐，聆梦洲的无边云海，阡陌小道间飘摇的油菜花田……甚至你抬头一看，红艳似火的晚霞，雨后天边挂起的绚烂彩虹，那都是一等一好看的人间美景。”

顾恩闻言，立马就抬头望天……嘛，什么也没有，他刚想出言嘲讽，突然，男孩瞳孔猛地放大。

与此同时，月盈洲北，万米高空之上，正午时分，天边竟蓦然绽放出一大片灿烂的火红彩霞，霞光漫天如蔷薇花开。

老和尚摸着胡子哈哈大笑，顾恩心神巨震，抱着小师妹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这一刻，男孩立志要走遍天下千山万水，看遍人间不尽美景；这一刻，也是小师妹此生最为接近死亡的时刻。

修行路上的风景当然很好，只是老和尚早就看腻了，他一直觉得，人间更美。

然而这绝世美景并未能持续太久，以至于不少人事后只是听说，都错过了，因为师徒三人快要到家了，老和尚便收了神通。

傍晚。

小寺院里，顾恩坐在板栗树下，运用念力将两个大红灯笼一一挂在寺院门口的房檐上，又在大门上，院墙上涂上米浆，贴上几张倒着的“福”，最后在主卧和两间侧卧的窗纸上如法炮制，贴上窗花。

早些年的时候，男孩无事可干，总是拜托老和尚从山下带些杂书读物回来，男孩坐在书堆旁，一坐就是一整天。

书上描绘的世界多姿多彩，什么青山绿水啊，杨柳春风啊，只是男孩都无法想象出来，但他依然看得十分入迷。

书上说，过年的时候，便是亲人团聚的时候……

自打顾恩学会了念力法门，寺院里就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物件”飞来飞去，像是后院地里刚冒出头的韭菜苗，老母鸡刚下的还热乎的鸡蛋，睡得正香的小师妹……

不过，向来冷清的小院，总算是多了些人味儿。

板栗树下突然飘过一缕灵风，顾恩微微皱眉，屋内，老和尚一步跨出，站在顾恩身边，沉声道：“待会儿我会为你护法，你只管破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