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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明天回家看看吧。”今早过来传话的那个人说,姜沅他爹生了一场大病,眼下竟是连起身都很难做到。
心不定又怎能练好字,姜沅把写废了的纸从桌上轻轻揭去,揉成拳头大小的纸团扔在了角落,那个犄角旮旯的纸团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有什么好烦的?明天我们回去一趟,该给钱就给点钱,该请郎中就给他请个郎中,把本分的事做了,外人就说不了闲话。”邵煊一眼就瞧出来姜沅在烦什么,他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坐到身边问他,“刚做好的焦糖羊奶布丁吃不吃?”
姜沅点点头,看上去依然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你不想回去有点难,我们不进门,把钱交给他们就走好不好?”邵煊明白他对原来的那个家毫无留念,只不过亲爹生病却不肯回去看一眼,难免被人背后指责不孝。
姜沅闷闷地答应了。家门口的小水塘上,翠绿的荷叶层层叠叠拥簇着中间的几朵花骨朵,邵煊脑中灵光乍现:“阿沅,我们今天中午做叫花鸡吃好不好?”
说干就干,邵煊去塘边摘了几片荷叶,又去鸡笼里逮出来一只咯咯直叫的老母鸡。他在处理老母鸡的空当,对着屋里的姜沅喊了一声:“阿沅,给我和一点稀泥巴。”
姜沅走出来了,邵煊就对着他笑:“我在杀鸡腾不出手,你帮我弄点泥巴来。”
村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土,姜沅拿着把小铲子在地上挖了个坑,倒进水之后找了根木棍搅了搅,很快邵煊要的稀泥就和好了。
邵煊把香料均匀地涂抹到鸡的内外,又刷了一层油,腌好后就把鸡裹在洗干净的荷叶里,又往外裹了厚厚一层泥巴,放进搭好的土堆里开始烧。
“阿沅,捡几根树枝过来。”
“阿沅,火又小了,你去厨房拿点柴火。”
“阿沅,风往你那个方向吹,你快换个地方,别被熏到眼睛。”
姜沅被他使唤的团团转,原本心里的那点愁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火熄了之后,邵煊没急着把叫花鸡取出来,又放在土堆里闷了好一会儿。
他找来一把小锤子放到姜沅手里:“阿沅,这个叫花鸡算是你做的,你来敲开。”
姜沅试探着在叫花鸡硬邦邦的土壳上点了两下,然后猛一锤开——由内而外迸发的香气让两人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他乖巧地等着邵煊把荷叶拆开,然后看着他撕下来一块肉香四溢的大鸡腿递到自己手上:“吃吧。”
姜沅吹了吹,咬下来一大口肉。他专注于叫花鸡鲜嫩多汁的口感,邵煊给他擦了擦脸上沾上的黑灰:“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姜沅一愣,而后很快笑了起来:“好多了,叫花鸡真好吃。”
邵煊这才满意,把院子里的狼藉收拾干净后,拉着姜沅去屋里商量明天回去要带的东西。
邵煊和姜沅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到了姜家住的村子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他拿出准备好的帕子给邵煊擦了擦汗,姜家大门依然紧闭, 好像不知道他们要今天回来一样。
邵煊敲了敲门,半晌没有动静。又敲了几次之后, 姜家大哥从里面把门打开了:“瞧我们这记性, 居然把你们今天回来的事给忘了。快进来吧。”
成亲都没见上一面的姜夫人此刻正端坐在堂屋的椅子上, 她的头发盘的整整齐齐,露出来一张白皙圆润的脸庞。
“阿沅回来了。”她扬起笑容对姜沅点了点头,这次不好继续忽视邵煊, 姜夫人也和他打了声招呼。
“你爹病了之后天天惦记着你呢,一直念叨着你怎么还不回来。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姜夫人让姜沅站到她身边, “这月份看上去也不小了,孩子什么时候出生?”
“还有一个多月。”姜沅看着面前这个磋磨他娘将近二十载的女人, 此刻她对自己笑得温柔,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姜夫人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都是冰冷而威严的, 她一度是姜沅在家最害怕的人,哪怕脾气暴躁的亲爹姜典也没让他这么恐惧过。
现在她像一个母亲一样关怀他,反而让他不自在了,姜沅往后退了一步:“我这里还有一点钱,请个郎中过来给父亲瞧瞧吧。”他把手里攥着的荷包递给姜夫人,里面塞了两张银票。
姜沅对自己亲爹并没有感情,甚至从小到大只有在家宴上才能见他一面。他是和娘亲相依为命长大的, 所以他觉得没有必要去见姜典。
说的好听他爹心里记挂着姜沅,他们年初二没有回门, 姜家这边静悄悄地也没把人叫回去,现在想到了姜沅, 不过是想到了姜沅荷包里的钱罢了。
姜沅一直很清醒,还不至于被姜夫人三言两语骗过去。
姜夫人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荷包,心里有了数:“你还是去看看你父亲吧,把邵煊也一并带上,他们翁婿还没见过面呢。”
邵煊最近风头无双,依靠他桃花荡又盖厂房又盖书院。姜家不仅不能和他交恶,反而还要想想办法打好关系,看看能不能再从他手指缝抠点银子出来花花。
只是她自诩京中贵妇,又是邵煊的长辈,她有她的骄傲,做不来谄媚讨好。如今她说让邵煊跟着一起去看姜沅父亲,就是一种变相的示好,说明他们姜家认可邵煊这个哥婿了。
姜沅大哥也劝他:“反正都到家了,不如就去看看吧,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原本和邵煊说好把钱给他们之后就回家,现在姜沅右手边是姜大哥,左手边是姜夫人,他们拉着姜沅,非让他去看一眼父亲。
姜典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姜沅第一眼见到他还有点恍惚。他比之前消瘦了许多,人看上去也越发苍老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场大病消耗他太多心神,直到他们走到床边,姜沅他爹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姜夫人走上前用粘水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起皮的嘴唇,他爹感受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沅,我和你母亲不叫你回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来了?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姜典的语气咄咄逼人,一点不像是记挂了他很久的样子。
“我和阿煊每日早出晚归,如果不是有什么大事,很难抽开身。”姜沅答非所问。
姜典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你们现在忙着挣钱,可是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到这么大的。”
是我娘亲。
姜沅捏紧了拳头猛地站起来:“钱我已经给了母亲,父亲你多加保重,我和阿煊先回去了。”
“慢着!”姜典被姜夫人扶着坐起来,“我曾经送了你娘一根梅花簪,那簪子现在还在你手上吧。”
那根梅花簪是姜沅娘亲生前最喜欢的簪子,在姜沅他爹那边受到了冷遇,或者在姜夫人面前碰到了软钉子,他娘总喜欢把簪子拿在手里抚摸,好似回想起之前的幸福,现在就不会感到难过了一样。
姜沅他娘去世时把所有遗物都交给了姜沅,那只簪子和他娘准备的嫁妆保存在一起,现在好好地躺在他们睡觉那间屋子的木柜里。
“家里有段时间周转不开,那根簪子已经被我当掉了,换了五两银子回来。”姜沅声音冷得像冰。
“什么!五两银子你就把它当了?”姜典气极,“你知不知道那根簪子乃是当朝大儒王启仁亲手所做,市面上抬价已经抬到了百两白银了?”
以前他不在乎,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所以为博姜沅他娘一笑,梅花簪眼也不眨地就送出去了。可是现在的姜家,别说一百两银子,就是十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明白姜家是真的没落了。
“你妹妹马上就要嫁人了,作为他的哥哥,你是不是得给她添份厚实点的嫁妆?”姜典说。
姜夫人眸光一闪,姜沅他爹说的妹妹正是她膝下最小的一个女孩。
邵煊看着站在旁边事不关己的姜大哥,皱了皱眉:“你这一母同胞的亲大哥都没有表示,为什么阿沅一个庶兄还得添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