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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肯定是她想多了。
她抬手拍了拍脑门,将那念头拍到爪哇国,让自己清醒过来,随口转移话题道,“其实我觉得你用不着。”
“嗯?”路峥不解。
向晴一手支在桌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路峥道,“我是说,你出门根本用不着带钱。”
“为什么?”
“你可以直接刷脸。”
以前的路峥,因为身体不便的缘故,需要随身带一些钱财,以备出现意外情况时使用。但现在他好手好脚,人又生得玉树临风,就算真有什么紧急情况,也能找到人求助。
当然,以前的他也可以找人求助,不过那时的路峥,囿于自尊心,反而不会这样做。
也是知道他现在已经不在意了,向晴才会开这样的玩笑。
路峥闻言,视线扫过她含笑的面庞,却只是如蜻蜓点水般轻轻一掠,便迅疾地转开了,不敢多看。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微微沉了下来,如同醇厚的琴音轻振,“多谢夸奖。”
向晴这样说,至少是认可了他的颜值吧?
路峥长到二十八岁,从来没有关注过自己的外貌,现在却无端地在意起来。好在他只是性情疏淡,但智商和审美都是正常的,光从他这些年见过的人来看,在统计学上,他的长相至少也算是上等。
他自顾自地想完,正要说话,厨房那边过来通知,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向晴考完试回来就在对答案,都是些费脑子的事,着实辛苦,这会儿被人一提,顿觉饥肠辘辘,第一个起身往餐厅走。
路峥跟在她身后,又开始庆幸起来。
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这种话题,再继续进行下去就危险了,还好及时被人打断。
晚餐十分丰盛,显然是为了犒劳向晴的辛苦。吃饱喝足之后,向晴坐在沙发上,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路峥见状,便催着她回房间去休息。
“可是我们今天还没散步呢。”向晴挣扎着说。
路峥看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惦记着这个,好笑之余,又不由心下一暖。
向晴自从接手了这份工作之后,没有一天懈怠过,无论学习再忙,也会记得抽时间陪路峥散步。哪怕到后来,路峥已经完全恢复,根本不需要专人陪伴了,她也没有放弃。
就连高考这两天,她都没忘了这事。
想到这里,路峥的心便柔软起来,轻声道,“放心,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好好休息吧。”
向晴还想争取,但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打了个呵欠。她抬手在唇边挡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好吧。”
因为刚才那个呵欠,她眼角挤出了一点泪花。路峥看见了,指尖微微一动,似乎想替她拭去,但最后还是按捺住了没有动。像摸头之类的也就罢了,这样的小动作太过亲昵,不合适。
“去吧。”他扶着向晴的肩膀,把人从沙发上拉起来,推着她往隔壁走。
等向晴上了楼,开了灯,路峥才转过身,沿着林荫小道缓缓往前走。雨已经停了,风从树梢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让夜晚显得更加宁谧。
说来也怪,今年以来,他们家这两处院子里,植物长得尤其的好,以至于路峥不得不又聘请了一个园丁,不然忙不过来。
他心里猜测,这或许跟向晴有些关系。
她的气运从锦鲤升级成了金龙,但除了气运数量和质量上的提升,别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分别。现在看来,这妙用或许在别处。
路峥以前曾在古籍上看到过,有些强运之人,会格外受世间生灵钟爱。如果此界不是末法时代,如果那些鲜花灵草、妖精怪物还在,向晴搞不好真的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走到哪里都能交好运,随便走几步就能挖到灵草,出个门都有妖精主动认主。
可惜……
如今只能让院子里的花开得更好,味道更香,结的果子更甜。
向晴自己似乎还没有发现这一点,路峥看她平时学习已经够累了,为免让她分心,便也没有提起。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路峥一路走一路想,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思绪始终在向晴身上打转。
已经是初夏了,但雨后的夜风仍旧很凉。直到风里带来的寒意吹得他身体凉透,路峥才回过神来,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转身往回走。
洗完澡躺在床上,路峥就觉得嗓子有些干痒,他也没有在意,只是坐起来喝了半杯冰水。谁知一觉睡到半夜,忽然惊醒过来,只觉大脑昏昏沉沉,头重脚轻,呼吸不畅,身体也忽冷忽热。
路峥呆怔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生病了。
这两个字,想起来竟是如此的陌生,以至于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
倒不是说他的身体强壮到不会生病了,恰恰相反,这十多年来,他的身体饱经苦难,再加上从事的职业,伤病是常有的事。但对他来说,那一切都太平常了,平常到它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于是当他咬着牙挺过去,反而没有太深的感触,只剩下一片模糊。
再向前追溯,记忆里上一次生病,是在九岁之前。
那一次也是受寒感冒。那时他还跟父母住在一起,身体难受了,就耍赖不想去上学,于是爸爸帮他跟老师请了假,妈妈把他抱在怀里,哄他吃药,哄他睡觉。九岁的小孩子,已经自觉是个小男子汉了,既眷恋母亲的怀抱,又羞耻得不愿意承认,别别扭扭,半推半就。
那时的他怎会知道,那就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了。
多年来,路峥从不让自己去回想当初,将那些记忆彻底埋葬。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以为是忘了,但在这样一个时刻,或许是因为身体的虚弱导致情绪也跟着变得脆弱,不堪一击,于是那紧紧关闭着的闸门也有了一丝缝隙。
记忆的洪流倾泻而出,彻底将其冲破,路峥才发现,原来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二十八岁的路峥,似乎短暂地被九岁的路峥的情绪牵动。
闭上眼睛,他好像仍是那个依偎在父母身侧的孩子。可是睁开眼,却只剩了一室冷清。
仇可以报,可是失去的人,逝去光阴,却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被这样的情绪攫取住,消沉地躺在床上,大脑知道此刻应该起来吃药、喝水,最好量一□□温,如果情况严重就要去医院。可他的身体却沉重得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任由自己继续这样躺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由黑渐渐转明。
当第一缕清晨的天光透过拉了一半的窗帘照入屋内,路峥眨了眨因为酸涩而有些疼痛的眼睛,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了被子里。
已经到了他平时起床的时间,但路峥仍然不想动。
又是许久,路峥耳朵轻轻一动,已经不知飞到何处的思绪猛地被拉了回来——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向晴“噔噔噔”地跑上楼,连脚步都是活力满满的样子,很快就停在了路峥的房间外,抬手敲了几下,隔着门扉扬声问道,“路峥哥,你醒了吗?该出门散步咯!”
这声音一响起,似乎就彻底打破了房间内的封印。
空气重新流动起来,连晨光似乎也变得更明亮了一些,路峥的身体里也终于涌出了一点力气。
他掀开被角,张嘴回道,“就来。”
然而这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说出的话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响亮,反倒是有几分气若游丝的意思。
至少隔着一道门的向晴,是不可能听到的。
路峥顿时着急了起来,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准备下床。这个动作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逆时针旋转,路峥不得不坐在床沿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挪步过去开门。
看到前来开门的人,向晴不由一愣。
算下来,她和路峥认识也有一年了,这一年多来,两人虽然经常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但路峥严谨自律,每次都是打理好自己才会离开卧室,向晴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刚刚起床时不修边幅的样子。
此刻的路峥,身上的睡衣是凌乱的,脑袋上的头发也是凌乱的,连他的面容看起来也带了几分憔悴,人也像是少了精神,眼睛微红,恹恹地靠在门框上。
但这般颓唐的模样,不但没有折损他的样貌,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连坐轮椅的时候也没有过的病弱气息。
什么叫我见犹怜啊?
向晴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