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稚子大言平顺策,小民岂容登殿阁(下)21(2 / 2)
陈仕保是夏官副丞相,曾立昌则是夏官又副丞相,两人统领的都是新兵,原是作为北伐西征军的补充兵员的。两人便起身接令归座。
会议之后,曾小川被杨秀清留了下来。杨秀清说了好一通看好曾小川、共打天下的拉拢之词,曾小川也表了一番忠心。
东征议定之后,曾小川便开始做着出征前的最后准备。各种物资、军械、粮秣的分配补充、士兵动员、情报查探、作战计划拟定,诸事千头万绪。曾小川是个新手,好在有陈仕保、曾立昌两员老资格的将领帮忙安排。
单北冷已能下地行走。戏班其余众人中,柱子、路大志、赵恩子等人本就在陈仕保、曾立昌两人营中,彭木匠则被曾小川从将作营中调了出来,费神仙等几个在老年营中的也被曾小川要了出来,只陆小刀和王寅还属于其它正兵营,调动起来相对困难。
曾小川又出面要了王寅去了陈仕保的正兵营。只陆小刀自己却不肯。陆小刀凭着一手飞刀绝技,得了他营中主将春官副丞相张遂的赏识,提拔做了两司马,如今前途正好,不愿辜负上官的知遇之恩。
费神仙又去劝了一回,回来唉声叹气,说是小刀信了太平天国这一套,要跟着天王建立“有田同耕,有饭同食,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处不保暖”的地上天堂。
“你知道小刀以前的经历么?”费神仙问曾小川道,也不等他回应,就说起陆小刀的往事来。
小刀原籍河南夏邑,是家里独子,兄弟与母亲早亡,一人奉养老父和妻、儿女四人。除了种地外还以打猎谋生。由于没有弓箭,他以竹片为刀,练出了一手飞刀绝技。有一年春天,他被征发去做河工修筑堤坝。夏邑县令与河监组织不力又克扣伙食,病死饿死数十人,导致工程进度缓慢,只能在汛期前草草收工。堤坝最终决口,河南节度使将这一段的河工两百多人尽皆斩首。
小刀住的偏僻,官府来抓他时他已得了信逃进了山里。本来这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但枉死的河工的家属不服,夏邑有个老秀才侠肝义胆,帮他们写了诉状,主要是以小刀的口述为凭,由自己儿子陪着去京师告御状。
老秀才在午门外敲了登闻鼓,拼着老命受了五十下刑仗,临死之前总算将状纸递到了当今圣上面前。
圣上大怒,将夏邑县令与河道官员下了狱,又夺了河南节度使的职位。转过头来又严刑讯问老秀才的儿子,得了老秀才“常对上不敬、妄议朝政”的供词,将老秀才抄了家。更是搜出了一本前朝文人的笔记,里面有对太祖大不敬的言语。最终老秀才儿子以逆案被判斩监侯,秋后处决,家产入官。
夏邑县又派兵去捉拿逆案同谋陆小刀全家。小刀带着父亲与妻儿提前躲进了山里。官兵搜寻无果,放火烧山,最终只小刀一人活了下来,隐姓埋名的过日子。
“嘿嘿,你可知皇帝为什么要这样?”费神仙问曾小川。
“一是皇帝面上无光,迁怒于人,就好像花剌子模信使的故事。二呢,升斗小民也敢不依不饶的要掀翻父母官,若人人都如此以下犯上岂不天下大乱。敢敲登闻鼓上殿,必杀之!”曾小川答道。
“花剌子模信使是什么?”
曾小川想起这是前世王小波写的一篇散文里的故事,刚才无意中说了出来。
“花剌子模是亚细亚中部的一个古国,就在准噶尔国的西边。该国有一个可怕的风俗,凡是给君王带来好消息的信使,就会得到提升,凡是给君王带来坏消息的,就会被送去喂老虎。”曾小川描述了一下,“你可以想像,长此以往,君王听到的,多是谎言。”
“正是,”费神仙同意道,“昏君行事便是如此。”
“哎”,费神仙又叹道,“小刀是不会走了,你呢?你到底是想要什么?”
“我也不知道,”曾小川有些迷茫。他把自己在这一世的身世和遭遇说了一遍,“按理说,我也应该像小刀一样恨透了这顺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厌多恨少。我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吧,却又觉得太累,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想要躺平吧,却又不甘心,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
“哦,躺平?”费神仙想了想,“我已经老了,也没有儿孙。你如果愿意争这天下,我倒是愿意跟着你博一博。我看这太平天国长不了,这次出征是极好的脱离天国割据一方的机会。”
曾小川问道,“如今这太平天国蒸蒸日上,您老却何以认为长不了?”
“这不明摆着的吗?天王躲在深宫中,政令军令皆出自东王。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且还有北王、翼王在一旁虎视眈眈,这样下去必生内乱。顺庭再乘机围攻,天国不过有这天京周围的一亩三分地,撑不过去的。”
“嗯,是这样”,曾小川点头同意,想不到连费神仙这种体制外人士都看出来了。当然天可以有二日,国也可以有二主,而且两者也没啥逻辑关系,但费神仙还是预测对了。
“我如果亮出旗号,未必会有人跟随。即使营中这些童子,也不知道能留下几个。”
“等到天国内乱,再脱离便是,”费神仙冷笑道,“洪杨惯会谎言诱惑忠良,一旦内斗,这谎便再也圆不住了。那些娃娃必然无所适从,便是你的机会。百姓跟着我们,总好过跟着顺庭和洪杨。”
“嗯,每个有理想有道德的农民起义者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曾小川心道,“但无一不是带来巨大的战争灾难,并陷入王朝轮回。”
自己的努力会让华夏更好吗?曾小川不确定。
“不管了,问心无愧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