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齐山危取三生草 落叶村草葬负心人54(1 / 2)
那山每日在落叶村中,皆能远远望见。
如今走来,却只是越走越不到,竟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到得山脚之下。
桑洛抬头望时,见那山果然巍峨高耸,云环雾绕,陡峭之处,草木不生。
当下也不停留,便往山上爬去。
方爬得三尺来高,忽听下面有人喊道:“喂、喂!”
回头看时,一个白发老人立于山下,向他招手道:“喂,年轻人,快下来!”
“老人家,您怎地这般早?”桑洛亦向山下老人道。
“快下来,快下来!”老人仍向他直招手道。
桑洛便往山下爬来,此去并未多高,山势倒还平缓,并不费事。
下得山脚,对老人一揖,道:“不知老人家何事招呼?”
“你上这天齐山,做甚?”老人道。
“晚辈欲求娶一女,所以依此地风俗,上这天齐山顶取那三生草罢了。”桑洛道。
“果然如此。”老人点点头道,“亏得我招呼及时。”
“这是何意?”桑洛道。
“唉……”老人叹息一声,指着天齐山道:“你看这山,初时虽容易,到得那高处,无处落脚,更无物可攀,上不去也就罢了,只怕跌落下来,非死即残。”
将桑洛上下打量一回,道:“看你年纪轻轻,切不可犯险。”
桑洛原以为老人有事需人助,听了此话,明白他是好意相劝,道:“多谢老人家。只是我已允了此草,今日必要取来。”
“你家中可有高堂?”老人道。
“家母已亡故,家父尚健在。”桑洛道。
“既有高堂需你奉养,怎可这般轻率?”老人摇头道。
“此地不皆是如此吗?”桑洛道。
“此地确实有此旧俗。”老人点头道,“这个地方山高林深,从前多是猎户,平日里爬山越岭,追捕野兽。若有年轻男子中意哪家的姑娘,就需爬上这天齐山顶,取下一株三生草,一来显其身手,二来以表真情。”
“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桑洛方知其究底。
“后来有些外来之人,带来农耕之术,”老人接着道:“既无需深山涉险,又衣食有傍,捕猎之家便渐渐地少了,只是尚有些人家提这样的要求,害得多少年轻人殒命残身,所以啊,如今已不大兴了。”
望了望桑洛,微微笑道:“你那姑娘家还让你来此,定是不愿将姑娘许你罢了,你另寻别家也就是了,何必以身犯险,罔顾家中父母?”
桑洛闻得此言,心中更明白姥姥索要此草之苦心,对老人一揖,道:“多谢相告,山中露重,您老早些回去吧。”
言罢,仍回身往山上攀去。
老人在后叫道:“年轻人,你不要命了?”
“桑洛自会当心,多谢了。”桑洛回头对老人笑道。
“喂!”老人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这哪是娶亲?这是要送丧啊……”
初时山势尚平缓,便稳稳走上。
越往上攀爬、山势越是陡峭。
便只借助树木,往上攀爬。
再上得一段,树木更是稀少,不能借力处,将衣襟前摆掖在腰间,以足踏住那突出的岩石,徒手攀爬。
那些岩石,长年埋于山土之中,倒还稳固,颇能助力。
爬得一回,只觉手脚酸涩,抬头望那山顶,云雾聚散、巍巍而立。
再回头看身后,离那山脚已有十几丈高,上下树木直如矮草一般,看得一回,竟有些晕眩。
桑洛收回目光,再抬头看看山顶,深吸一口气,踩住一颗惨白的石头,继续往上爬来。
那颗石头倒比其他石块多伸出一些,正好踩踏。
桑洛既踏住它,便伸手去够略上面一些的一根树枝。
忽觉脚下一松,手尚未够到树枝,无可抓牢之处,当即滚落下去。
原来那颗白石已然松脱,吃不住力,桑洛脚下稍一使劲,便脱落滚下。
此间树木已然稀少,方才踩踏的那些石头此时却变得如钝刀一般,刺得浑身生疼。
桑洛此时无处着力,忙抽出长剑,划向崖壁,缓住跌势。
好在左手已抓住到一根树桩,此树也不知为何断去,看那树根,业已老旧。
桑洛借着剑与这树桩,略歇一回,重又爬来,此次更为小心,踏足之前,先以手试之。
爬得约有两个时辰,其间不免又几次跌落,手脚已皆是血迹,腿上、胳膊、腹部,也已多处受伤。
疼痛尚在其次,只觉浑身力气已快耗尽,不知可撑得到山顶吗?
再看看天色,已然过午。
此时无有退路,也别无选择,桑洛咬咬牙,继续爬上。
临近山顶时,那山已几乎直立。
幸而在崖上长得两棵岩松,得以借力。
桑洛双手攀住岩松树干,纵身跃上,终于来至山顶。
上得山顶一看,果然满满地生长着一山五寸青草,定是三生草无疑了。
撩起衣角,将手上血污擦净,摘下一株,置于怀中,小心收好。
回头再看时,那云海皆在脚下,茫茫滚滚,无边无尽。
亏得平日里勤加修习,已是这般凶险,若换了寻常普通之人,只怕已然葬身崖底。
桑洛见此盛景,便索性坐于山顶,细看一回,歇歇脚力。
也确感甚是疲累,便躺倒在地,歇得多时方起身来,下山回转。
这下山时,眼不能见后,更是凶险。
桑洛小心翼翼,只怕踏错。
若有跌落之时,仍以剑借力,有时便先跃起,攀住高处树木,再重往下攀爬。
所幸有惊无险,渐渐离山顶越来越远,树木也慢慢增多。
天色渐暗时,终于下至山脚。
脚沾了地,只觉力竭倦极,身上伤处疼痛不已。
便索性躺倒在山脚下,略歇一回。
忽闻得耳边有人哭泣言语之声。
侧头看时,不远处立着三人。
一人道:“看你,弄得这一身都是泥土!”听这声音,像个妇人。
又一人道:“那舒家已经答应了婚事,你还跑来这里做什么?是嫌命长吗?”却是个中年男子之声。
“爹……”一个年轻人,叫得一声,却无后话。
“你这胳膊怎么样?回去让陈大夫给你好好看看吧。”仍是那个妇人。
“那我……这……”年轻人又道,只是不成句。
“还不快回家?要是敢再来,不等你摔死,我先打断你的腿!”男子道。
看三人便一齐走了。
桑洛抬头看看天色已然黯淡,只怕清漪记挂,挣扎爬起。
此时精神松懈,反觉无力,摇摇晃晃出得山来。
行得一时,忽闻女子哭泣之声。
细看前面不远处,一个翠衫女子坐于地上,兀自哭泣。
她只低着头,天色又有些灰暗,看不真切,不知是谁。
走得近些,看那身形,再细看她脸,正是清漪。
看她满面泪痕,声音已然嘶哑,想是已哭了多时了。
“清漪。”桑洛开口叫她。
她却不闻,仍只是自顾哭着。
桑洛摇摇走至她面前,亦坐下来,又道:“清漪。”
清漪忽见有人靠近,倒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却见是他,只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方道:“这是,你的魂魄吗?”
桑洛不禁笑道:“你摸摸看。”
清漪便伸出手来,犹疑一回,不敢上前。
桑洛伸手将她手轻轻握住,道:“是魂是人?”
清漪急忙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脸颊,不禁破涕为笑,道:“你、你没死?!”
“自然!”桑洛笑道。
自怀中取出那株青翠碧绿的三生草,道:“姥姥定要此草,如今我已摘到,她再无别话了吧。”
说罢,对着清漪只是笑。
清漪接过来,细看此草,亦是欣喜不已。
一时又奇道:“人皆道这天齐山是催命山,怎地你却无恙?”
“这天齐山确是险峻无双,若平常人,只怕凶多吉少。不过,我平日里每日修习,到底有些修为,尚能保得自身。”桑洛道。
清漪此时再细看他,见他脸上、手上皆是血迹,又惊道:“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只是些皮肉伤,并不要紧。”桑洛道。
清漪将三生草交还予他,道:“你先收好。”
桑洛一手接过,清漪抓过他另一只手,以指搭脉,细诊脉象。
桑洛见她每次诊脉,必以绢巾覆腕,今日却不用,自是与自己亲近之意,心中暖流涌起,只默默望着她。
清漪诊毕,道:“内腑亦有损伤,好在并无大碍,且回家去,与你调养些时日便可。”
桑洛点点头,又道:“你怎地在这里?”
清漪望着他,道:“谁知道你这么傻,真的跑来这天齐山,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说着,眼泪又滚落下来。
桑洛心中情动,伸出手来,将她脸上泪痕拭去,柔声道:“我早已说过,既许了你今生相依,必不相弃!”
清漪泪眼望着他,又滚下泪来,忙又自己擦掉,笑道:“好在你命大。”
说罢,过来扶他,道:“我们回去吧。”
“我自己来。”桑洛道。
说着便起身来,方才立起,只觉一阵晕眩,又倒了下去。
清漪忙扶住他,道:“你如今内外皆伤,又一日未食,还是我来扶你吧。”
将他胳膊搭于自己肩上,道:“扶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