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里长街偶遇故人 百家华宴再见旧颜(2 / 2)

来往下人,也不见有脖子后有胎记者。

天渐黄昏,宾客齐聚大堂,纷纷落座,只待开宴。

即开宴,歌舞三场,又有管弦助兴,宾主之间,相谈甚欢。

清漪在上看着,只觉失望落寞,这番又是无望了。

此时听得外面人报道:“柳大将军府上二公子拜蒋老爷大寿。”

随即走进来一人,月白衣衫上只袖得一枝寒梅,面色如玉,清目如水。

见了此人,清漪险些坐立不住,双眼含泪,正是青罗峰山中所见之人!

柳默上前向蒋府老爷作揖道:“父亲今日偶染小疾,不能亲自登门贺寿,特命晚生奉上薄礼一份,恭贺蒋老爷大寿。”

蒋老爷起身走到他近前,也还以一揖,道:“贤侄客气,不知柳将军是何病,可要紧吗?”

“季节转换,家父只是略感不适,并无大碍,多谢。”柳默道,“近日远往汶州处理一点小事,是以今日来晚,还请勿怪。”

“无妨,请入座。”蒋老爷只笑道。

柳默自坐了。

酒过一巡,舞过一场,一女抱琴而入,拨弦动音,唱的是《城楼月》。

其声婉转,琴音悠扬,没有十年功力,难成此曲。

满场宾客无不侧耳倾听。

突然琴音嘎然而止,弦断声停。蒋老爷眉尖紧蹙,面带愠色。那歌妓忙跪倒,微微颤抖。

蒋府老爷蒋威,亦是武将出身,如今官拜镇北大将军,虽然已不在朝为官,但仍然荣享这一封号。

蒋威待下人最是苛责严厉,只因打碎茶盏这等小事也能活活将人双腿打断,狠辣无双。皆因他京中关系甚广,也无人敢管。所以入蒋府的厨娘花匠、戏子歌妓、下士清客,无不小心谨慎,战战兢兢。

今日是蒋威做寿,琴弦崩断,如此不吉之事,想是不会轻易了事。

这歌妓只是求饶,哭声一起,蒋威更是怒色满面,叫道:“蒋福!将这贱人拖出去重棒打死!”

当着满堂宾客,也无半点收敛。

座中多是惧蒋威淫威者,或是不愿多惹闲事,况是一歌妓,死不足惜。因此,并无一人开口说一句话。更甚者,附和之声倒颇有几处。

蒋威旧将窦建德已经领了几个下人进来,那歌妓仍然大声求饶。

清漪在上见此情景,却不便现身。

此时,座中一人起身向蒋威抱拳道:“蒋老爷,且听李执一言。今日是大喜之日,何必如此动怒?”

却是从京中前来朝贺的言谏大夫李执。

蒋威与他颇有几分交情,道:“李大夫,让你见笑了。只是蒋府家规向来如此,不便更改。”

“这女子并非蒋府下人,何况今日宾客满座,皆贺蒋老爷大寿之喜,不如换一场宴乐,与众同乐,如何?”李执又道。

“若今日宽过,此后这等人在我蒋府之事上就更不尽心了。”蒋威却仍道。

歌妓跪于地上,磕头不止,只求饶了今日,此后绝不再犯。

窦建德一挥手,两个下人便走上前来,去拖这歌妓。

李执摇头暗叹。

众人皆不言语。

座中柳默见无人出声,只得起身道:“蒋老爷高寿,皆因德行并厚之故。今日宽此一人,亦是一桩善事。下人们只会感戴恩义,更加尽心才是。”

蒋威毕竟年长力衰,近年颇感力不从心,所以倒也开始行些善事。听到柳默此言,正中下怀,倒怪自己一时气恼竟忘了这行善之事,是以摇手道:“也罢,今日便不责罚,送她出府,赏银不要少了她。”

闻得此言,歌妓是死中获生,忙就地叩谢,起身匆忙离开。

接着便进来管弦乐师,依次坐好,朝贺之乐一起,适才的尴尬紧张荡然无存,杯盏交错,宾主尽欢,饮至二更方散。

宾客渐渐散去,柳默也告辞出来。

月逢十五,又是清秋时节,越发显得清朗。

刚经了宴上喧闹,此番静寂更显难得。

柳默便打发了跟随之人,独自踏月而行。

行至水边,袖中取出长笛,尚未吹奏,忽见一女子立于一侧亭中,素白衣衫,月色映照之下,可见其面容,似曾相识,只是想不起来。

夜深不便,收了长笛,转身默默走开。

这女子却赶将过来,跟在他身后,也默默地走着。

柳默便回身,向那女子道:“姑娘亦走此道吗,请先行。”

说着侧身让开道路。

水声潺潺,杨柳长拂,月色如霜,月色下她雪白的脸亦如秋练一般。

女子亦站定,却只是呆望着柳默,未作一声。

柳默见此形状,忆起几日前,在吉州街道之上,见过这女子。

那时,她也是这般目光直看着自己。

心下只觉这女子甚是怪异,便作了一揖,转身走开。

“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女子忽然道,声带哽咽。

柳默回身道:“与姑娘在吉州有一面之缘,那日下人莽撞,还请见谅。”

看她面色哀戚,心下只觉奇怪。

月色下女子清泪滑落,道:“不、不是……是……更久、更久以前。”

柳默茫然。

“真的、不记得了吗?”女子悲伤的眼神,如陈酒千年,潸然如醉。

这悲伤感染了柳默,竟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忘记她。

但是,柳默又细细想了一回,仍然没有半点记忆,便道:“请问姑娘姓名。”

“百里,清漪。”女子缓缓道。

柳默又思想一回,道:“百里姑娘,此姓氏不多,若听过必然不忘。姑娘,你是否错认了人?”

清漪的目光落在柳默手中长笛上,缓缓伸出手,取过长笛。

这长笛是柳默不离身之物,轻易不交与旁人。

见她伸手来取,却也任由她。

清漪指尖轻抚笛身,轻声念道:“一曲长笛、尽染清辉,长如满月、朝夕相依。”

珠泪零落,滚在长笛之上。

清漪抬起泪眼,望着他,道:“这个,也不记得吗?”

柳默不知如何回答,便不作声。

“果然……”清漪突然又浅笑道,“我自顾天涯万里遍寻于你,你却已全然忘却了吗?”

说着将长笛仍然递还与他。

这笑容盛满凄然。

清漪拭干眼泪,问道:“可否请问公子姓名?”

“柳默,字无言。”柳默道。

“无……言……”清漪念道,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清月如水,一如他静静的脸庞,一时又只是呆望着他。

突然远处马蹄甚急,渐行渐近,到得近前,勤羽翻身下马,对柳默道:“二公子,老爷的病不太好,夫人让我来请大夫呢,你也快回去吧。”

柳默听得此言,与清漪一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勤羽跟在马后,也很快跑得没了踪影。

清漪望着马去之处,良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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