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牡丹重展颜 千里再探君(2 / 2)
秦贤望了望柳默,笑道:“你为何不去送送她?”
“我为何要去?”柳默奇道。
“那百里姑娘待柳兄之意,你不是要说一概不知吧?”秦贤道。
“此话怎讲?”柳默道。
“那牡丹之事,我几次三番央告于她,她只是不允。我祖母与她多有来往,也算有些交情,却一点不念。怎么你去了,一句未言,她便去了?”秦贤颇有深意地望着柳默笑道。
柳默闻言,亦是沉吟,但心中只道是那个人的缘故。
秦贤见他不语,又道:“今日奉茶之时,我得的固然是好茶,只是你那杯茶,只怕大有文章。”
“何出此言?”柳默道。
“平日里多与人往来,各地茶品亦颇有涉猎,虽不能道巨细尽知,然大抵是知晓一二的。”秦贤道,“那茶之色竟不在各色茶品之中,只怕是她哪里得来的稀品,亦或是她自己制出的也未可知。”
柳默忆起那日初饮此茶时,清漪的神色,又闻秦贤所言,心下已了然。
此茶当亦为那人所有,或与他瓜葛极深。
心中不禁叹道,若无有此人,真是只为柳默,岂不是好?
叹罢,自己也觉惊异,如何竟作此想。
当下对秦贤道:“秦兄多次去请,想必百里姑娘难以推辞,是以应允,只是秦兄之功。那茶或是哪里得来,略稀有些,只怕也非甚了得之物,秦兄多虑了。”
秦贤见他如此说,只笑道:“或许真如柳兄所言。”
两人又说些其他人事,在街道拐角处道别,各自回转不提。
这日桀风欲赴齐岭,途经慕州,自然来探望。
清漪正在城内,欲寻几个新盆,添置些新品类,转了一圈,并未寻到合意之物。
正在街上闲走,忽然背后有人拍了一下自己肩膀,回头看时,见桀风立于身后。
“今日这般悠闲?”桀风道。
多日不见,他伤已痊愈,面放光彩、眼透精神。
“你怎地到此?”清漪道。
“我欲去齐岭寻访灵兽,途经这里,来探望探望。”桀风道。
清漪在这慕州城,并无亲人朋友,今日突见故人,自是欣喜。
两人边走边说,问些青罗峰之事。
街边一个胭脂摊上,摆放着各式胭脂水粉。清漪平素虽不喜用,只是见那盛放的各式盒子甚是精致,不禁驻足捡看。
“平日不见你用这些。”桀风道。
“这些盒子可放些药丸什么的,倒也方便。”清漪道。
“只怕难清理。”桀风道。
“我自有办法。”清漪转头对他笑道。
桀风摇摇头道:“你捡几个喜欢的吧,总不能都要吧。”
清漪挑拣了一些,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向桀风道:“你看哪个好?”
桀风看看,拿起一个,上绘一株幽兰,风致颇得神韵,道:“这个如何?”
清漪接过,笑道:“果然不错。再帮我挑两个吧。”
两人久居深山,况自来熟惯,并不避人。
只是这情景却落在一人眼里。
柳默自军中回转,正行至这里,见二人亲密之状,心下略感不悦,也不招呼,悄然走过,自回官中处理些杂务。
这里清漪桀风二人选了两个,清漪自收了,两人便出城回转。
既至,在院中饮茶闲聊。
桀风见她院中皆是寻常花草,奇道:“你广猎奇花,如何只种这些凡物?”
“此为凡间,往来皆是常人,若种些稀世之物,怕有些祸患。故以植些寻常之物,聊以慰怀罢了。”清漪道。
“此话甚是。人间多扰,你自该小心才是。”桀风道。
清漪点点头。
闲话一回,桀风告辞,清漪自相送。
桀风走后,清漪掐指算来,那瑶夷山上之茶,也该到了采摘之时了。于是理好各式花草,将那株矮木收入袖中,锁好门户,出门自往瑶夷山去了。
虽无马匹脚力,但清漪多年天涯奔波,行走之术已煞是纯熟,展开身形,身轻如燕。
歇息之时,将那株矮木仍放出,置于阳光之下,在叶面上洒些水滴。
瑶夷山距慕州三千多里,清漪走了七八日,那日到得山下。
此山并不甚高,只是林深难行,好在春日阳光明媚,和风送暖,行走也容易些。
清漪独自上得山来,往林中又走了半日,方到得一处。
只见四面翠色中一片幽谷呈现在眼前,远处一弯清溪静静流过。那幽谷之中各种野木生长正旺,中间散落着一种半人高的小树,枝繁叶茂,碧绿的叶片中簇拥着一些刚生出的嫩芽,这便是清漪此行欲寻之物。
然而,她并不急着去采摘,穿过高高低低的树木,走至幽谷深处,来到一座坟前。
去年刚刚培过,这坟上只有些许杂草,甚是干净整洁。
清漪将手轻抚墓碑,看那碑面上字迹清晰醒目,亦是去年刚刚描过,上只书得“桑洛长离”四个字。
清漪在墓碑前木立半晌,自袖中取出那株矮木,置于坟前,此时,那朵半开的花已然全力绽开,艳红逼人,如火如荼,观之忘情。
又取出茶盏,倒上一盏茶置于墓前。其色清浅,淡绿微浮,正是君思茶。
看那坟土之上稀疏地长了几棵草来,清漪转过碑身,将那几棵杂草轻轻拔去,将散出的泥土重新细细培好。
再回至坟前,侧靠着墓碑坐下,静静地望着那朵红花,心中不禁问道:“你早已不在这里了吧?我每回来时,你可知晓吗?”
心中伤悲,加上连日奔波,靠着墓碑,不觉昏昏睡去。
恍然之间,往日种种,如烟云纷至,一时又凛然惊醒。
再看时,已是暮色苍茫,飞鸟还林。
她也并不着急起身,依然坐着,袖中取出一管长笛,笛声悠扬而起,时如春风拂水、时如百花绽放,又闻莺鸣杨柳,溪涧潺潺,一曲《春水碧》,欢悦之中只觉忧思绵绵不尽。
一曲终了,轻抚墓碑,道:“是否进益了些呢?”
日隐西山,新月东出。
银色的月光如雾如霜,洒落在这幽谷之中,那艳红的花朵依然如烈火般绽放着。
清漪便这样手握长笛,倚碑而坐,直到天明。
阳光重返,夜露已曦。
清漪起身来,立于碑侧,将笛身凑近嘴边,又再吹起,只闻无数缠绵不尽之意随之流出,飘散在幽谷之中。
曲毕,清漪轻拍墓碑道:“我且去采来。”
便至幽谷之中,将那半人高的树木上嫩绿的新叶轻轻摘下,收于绢袋之中。
半日摘毕,仍至坟前,幽然道:“今年亦不多呢。我自会小心,不损了它。”
将绢袋置于墓前,仍然倚碑而坐。
良久,起身收了茶盏并绢袋,仍将那株矮木袖了,轻轻摩挲碑身,道:“我去了。”
转身离去。
忽又回身道:“这次,我可寻到你了吗?”
终依依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