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守心医馆(2 / 2)

只有病人上门的片刻间,此地才会稍有动静,后又迅速归于寂静。

从大前天发生那事以后,这几天来一直如此。

抿了下嘴唇,嘴巴嘟囔了几句,声音太轻,听不见说什么。

旁边另有一灰衣少年,名叫路河,是何守心收的干儿子。

此刻路河,在擦了第五遍屋内桌椅后,正在拖第四次地,大理石地面一尘不染,几可照人。

他实在忙得很,也是没什么言语。

不过二人眼神俱是时不时偷瞄窗边,在那里,是坐馆郎中何守心。

此刻这位平日里的慈眉老人却是一言不发,背靠大红圈椅,居于日常接待病人的案后,一手搭在案沿,一手却顿在胡须中间,脖子微仰,望向房梁,双眼无神,好似神游天外。

“三天了,小文怎么还没醒来?脉象平稳,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失了些许气血,对于一个少年人,怎么会一直昏迷?不应该啊不应该”,何守心闷闷自语,“难道是伤到了神念?那可是麻烦了,普通药石难医了!”

街边路上行人渐少,门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

“哎!也只能这样了。”何守心思虑再三,叹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

起身,走向后院。

“师傅,要用晚饭了吗?我去准备。”活计连忙上前询问。

“大爷!有事吩咐我就好了。”一直忙碌的灰衣少年也是第一时间上前。

何守心轻轻摇头拒绝。

“把门关了,关门歇业几天。”

说完何守心低头负手背后,绕过黑布挡风帘,去了后院。

霎时寒风扑面,抬头眯眼看去,连廊被化雪水打湿了大半,天黑后偌大的后院,剩下的残雪夹杂其中,看起来竟是几分阴森。

老人先拐去后院一处角落,照常给鸽房里的两只鸽子,大白和二白,喂了点粮食。

而后来到二层,扶门轻推,蹑手蹑脚走近外孙床前,看着床上面色红润,呼吸平稳的少年,小心推动几下,又轻轻呼喊了几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何守心怀着疑惑和担忧,再次伸手把脉,脉象依旧平稳有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哎!”

“呸呸呸……我这乌鸦嘴,老糊涂了,瞎想什么东西呢。”何守心一边自语,一边退后掩上门。

老人回到自己隔壁房间,又静坐了约莫一刻钟。

起身打开衣柜,从柜子底部拿出一个小布包,轻倒出一枚古铜钥匙。

而后点燃、提起桌上的气死风灯。

继续上楼。

三层其实是个小阁楼,往日大锁挂门,无人问津。

今日灯光重新填满小阁楼,阁楼中放眼望去,竟是空无一物,只是多了些灰尘和缠绕的蛛网。

何守心轻轻放下灯,弯腰弓身,来到一处拐角,掰开墙角一块活动砖石,取出个油纸包。

关门返回自己房间,取纸、磨墨、润笔。

何守心重叹一口气,“哎!”不知道是这三天里,第几次叹气了。

抬手轻捏太阳穴,缓了缓神,随后拿起油纸包打开。

入眼的是一张稚童涂鸦的劣画,不过画纸被人撕开,边缘参差不齐,何守心拿着的只是其中一半。

这是他与恩公约定的信物,另一半在恩公手里。

约定只有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可发信,而书信内容直接写在画纸背面,既方便验证,同时节省信件大小。

“恩公在上,行知提笔拜之,惶恐之至!有令在先,非遇文生死大事者,此生断绝音讯,不再往来。然今文身逢横祸,余细诊之下,脉象正常。三日已过,仍昏迷不醒。行知再拜涕零,疏忽误事,有违十三载前,恩公托付教养之责。具体事宜容细细道来……”

写完书信,吐了一口气,何守心眼神有些痛苦迷茫,记忆的闸门再次打开,往事不断涌上心头。

一个个片段,在脑海不断浮现,有“吴行知”三个字,有那场逃难,有很多很多,不过现如今都陌生了许多。

比如那三个字,可是自己人生前几十年的本名,如今读之,反觉有几分不畅。

脱离追思,老人轻手抹了抹脸,小心卷好画纸,下楼再次来到鸽房,取出大白,封好信件放飞出去。

……

大白要飞的距离其实不远,但长久待业的它,业务生疏了不少,过了好几个时辰,才抵达目的地。

此地与曲水镇相隔只有几十里,名叫四方镇。

大白越过一户私宅高墙,进了院子就径直落地,停在鸽笼边栏架上。

此处私宅归属于四方镇上的大酒楼老板,鼎祥阁当家周清洋。

周大老板多年以来,保留着自己的一个习惯:每隔三天都必亲身前往一处秘密私宅一趟。

当晚夜间,再次乔装成满脸络腮胡,腰挎长刀的周大老板,准时出现。

开门入院,回身插上木闩,大步走进院子,如往常一样,扫了一眼院西鸽笼。

“咦?”,他瞥见了大白,一时间脚步,呼吸都停止了。

每次都是只为信鸽而来,看一眼空空如也的鸽笼,接下来三天,他才能安稳入睡。

但今晚,月光洒在脸上,周清洋嘴唇颤抖,神色发白,相隔十年,他再次看到信鸽出现。

来不及擦干眼角的泪水,急步朝向大白,双眼紧盯小小的信筒,那是他心中十年来遥遥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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