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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别说了。”他几乎祈求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着他有些慌乱的声音,季星海笑起来。这么雇佣兵,却只留下这一个人,他当然有自己的考量。
看看,这人若真的坚定不移,这时候痛苦什么?
季星海观察过这些雇佣兵。他们生活在血雨腥风的环境中,早就不知生死,就算当时处于下风被他用枪指着,一个个也是悍不畏死的模样,只有这一个,眼中流露胆怯,正是最好的突破口。
季星海笑了一会儿停下来:“你知道这里什么最多吗?”
“什么?”年轻俘虏本来不想回答,但还是忍不住好奇。
“毒虫野兽,最易被血肉吸引的毒虫和野兽。你是本地人,最懂它们的可怕。”冰冷的短刀贴着他的脖子,季星海还是笑着,但一点没有了之前的温和,这俘虏缩着脖子想要躲避这冰冷的触感,却不能。
短刀很锋利,轻轻一划就是一条小动脉,血液涌出来,不多,却一直在流。滴答滴答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那俘虏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你不会立刻死,新鲜的血液最先吸引来的是林子里嗜血的飞虫,它们的个头小小的,和米粒一样小,还会钻进伤口里,一直吸一直吸。你说它们会钻进血管吗?……啊,你好像在流血,一时半刻止不住呀。”
死亡并不可怕,但一旦过了那个时刻,需要慢慢等待死亡,死亡就变得十分可怕。
季星海歪着头想了想:“人体内的血液占体重的7~8%,你需要流多久呢?在真正死亡之前,会吸引来毒虫吗?还有这里的野兽。你会不会活着看它们一口一口把血肉吃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应了他的说法,这时候还真有一只黑色的小虫子飞过来,落到俘虏的脖子上,他想起山林中被啃食得只剩下骨架的野兽,惊恐地大叫起来,淅淅沥沥,裤子都湿了,腥臊味飘出来。
他,居然失禁了。
季星海面不改色,直接道:“我问你答,如果你配合,就给你一个痛快。并且让你死后保全尸,不必吊在树梢供野兽啃食。而这里所有发生的事,都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除了你我,天知地知。”
【不,还有我们。】
俘虏盯着他,半晌,将头垂下,已是默认。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就屈服了?我看海哥也没做什么呀?】没有千刀万剐,没有拿什么东西威胁,只给了一个速死的承诺,对方居然就屈服了?
【不然呢?别看就几句话,同样是必死的下场,一个是生前被毒虫钻被野兽啃食受尽折磨,一个是无痛速死保全尸,所出代价不过是一些和死亡比起来微不足道的东西,你会怎么选?何况这人早就心生怯意,他没有那么强的意志力。】
一个问,一个答,俘虏很快将自己交代了。
他原本也是附近小村落的村民,因为觉得那些雇佣兵威风凛凛,很有钱,有女人,过得潇洒,所以心生向往,还未满十八岁就自愿加入。
那时候他就和原本的家人断绝了关系——或者说他父母单方面和他断绝了关系。
然而为人卖命的日子并不像年轻人想象的那么好。
雇佣兵们饮酒作乐肆意狂欢,是因为他们短命,有今天没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他们每天在烟花场流连忘返,因为好女人不会喜欢他们,更不可能和他们组建家庭。
所以他们有钱就花,有时间就玩乐,醉生梦死从不去想以后。
年轻人后悔了,他想回去却回不去,不想杀人却不得不杀。
不敢杀人的人都死了,他要是不敢杀人,他也要死,所以他杀了很多人,老弱妇孺都杀,一边杀,一边骗自己,被杀的都不是人。
“你们所在的队伍接了‘屠村’的任务?”
“是,我听说是‘将军’的侄子‘登’发布的任务。那是个大人物,又很有钱,很多人都来了。”作为底层雇佣兵,他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登’出师不利,而‘将军’让他早点解决这里的问题,之后就有了这个任务。
季星海又细细问了他们留在这里的人数,大致人员配置和装备配置,以及山下目前的具体情况。
可能觉得自己已经开了口,俘虏破罐子破摔了,不但说了季星海想知道,还把他没有问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也说了。
都要死了,不如说个痛快。
“我想回家种田,我想家乡的父母亲,我后悔了。”临到死,他想起了曾经放弃的一切。年轻人痛哭流涕,他愚昧但并不无辜,可怜又可恨。
“闭上眼就看到了。”
拿枪的刽子手温柔地对着他说:“闭上眼,听到砰的一声后,就努力地往家乡的方向跑。在我们国家的传说里,这样可以回到家乡,回到家人所在的地方。”
砰的一声过后,年轻雇佣兵的身体晃了一下,然后慢慢静止。季星海忽然好奇,子弹从他脑子里穿过的时候,他想的是家乡和亲人,还是这些年的刀光血影?!
【季桑很温柔啊,就算是敌人,也给了最后时刻的安慰。】
【是呢,虽然我很讨厌这个人,但也希望他在梦里回到家乡,和家人一起耕田,一起在秋日享受美味的野菌。】
观众们心情复杂,这人实在可恨也可怜,如果他生在正常社会,也不会这么轻易被引诱堕落。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那个‘将军’还有‘登’,这就是现实中的犯罪分子,冷血残忍,没有一点生为人的人性。他们的毛孔里,每一滴都是破碎家庭的血泪。】
【要警惕,不只是警惕他们的残忍,更要警惕我们的愚蠢和天真。】
直播间感慨万千,季星海潇洒转身,掸一掸身上的落叶,抱枪没入深林。玩得很过瘾,过完瘾就不必再去想了。
天边的晨光静静洒落,将散的薄雾朦胧着他的影子。
那影子越来越淡,好像隐入了另一个次元。
近三百的学员,几个在山下被打地鼠,一百多藏入深山,一百多在前阻击。以百多人对五百人,以斧对子弹,当山中枪声渐消,无数尸骸留在这片地上。
谁也没认真去数死了多少学员,三年了,从一开始的忐忑恐惧,到慢慢学会在恐惧中接受,观众已经被磨出了钢铁一样的心脏。
季星海在这种沉默中回到猎人小屋,小屋的门还关着,没什么用的猎犬巴巴看他,但附近多了别的痕迹。
是别的学员,还是上山的雇佣兵?
他没有细究,这地方能供他安度一晚,已经完成历史使命。
他本想就这么走了,但忽然想起还有地窖里的人,便将狗放跑,开了暗门。
里头的学员果然早醒了,或是饥饿难耐,趴在地上吃生番薯。他对季星海怒目而视,昏暗中也能看到眼中凶恶的光,嘴里更是谩骂不停。
“我要走了,这里已经被别人发现。不想死就别发出声音。”说完,他又关了暗门,用柴堆将它遮盖住。
里头的学员还不懂,又或者不想懂,在那大骂连篇,这下连他自己直播间的观众都无语了。
学员和学员之间的关系比国与国还要直接残忍,人家不但愿意放你一码,临走还给了提示,仁至义尽了,非要把他当大爷才行?
【安静啃你的番薯吧蠢货!别连累我们!】
【季真应该再次把他打晕。】
离开猎人小屋,他从一棵寻常的大树后取出存放好的藤筐背上。
弓箭、多余的机枪和弹药都放进去,还有食物、盐和尖刀,再盖上猎人的皮裘。他手里端着一把改良过的步枪,口袋里也是满满的,安全感尤生。
敌人不是傻子,他们看到自己的人受阻死伤,自然会有更猛烈的进攻。考虑到这种残暴组织在以往的事件中使用的各种阴毒手段,季星海不排除他们会使用火攻、毒烟等手段。
但撤回深山?
这么多雇佣兵上山,后方正虚,恰是潜入的好时候。
而且这些人来自几波队伍,相互不认识且关系不和,天赐良机。
山上形势已经明了,接下来无非躲避和被动防御,那不是他的爱好。敌人在山下,他们大本营就在那,所谓富贵险中求,怎么能不去?
他最喜欢和雇佣兵打交道了。
杀起来可以毫无顾忌,死多少个都不会有冤假错案。
不只是为了分数和刺激,此时此刻季星海的心态诡异的和某些前辈重叠了:这场战今天不打,明天也要打,他要把该拿的分(该打的战)都拿(打)了,不必留给他人/后人。
山下,重兵把守的土楼。
清除任务的失败让山下的‘登’大为恼火,十拿九稳的事情居然出了这样的意外,‘将军’就算不说,他的竞争者也有一堆话要讲。
想着这次死亡和重伤的雇佣兵,以及被打肿的脸,他简直不敢想这情况要如何同‘将军’讲,连拿起电话的手都是软的。
电话那头的‘将军’自是言辞犀利,愤怒的声音从话筒里冲出来,将他从身体到心灵都折辱了一遍。
虽然最后还留了“可以出动‘拿’的人协助”的意思。
‘拿’是‘将军’另一个侄子,他平时负责照看种植区,还改装了几架农用的无人机用于投射药剂,关键时能作为军用。
登和‘拿’是竞争关系,如果真的出动‘拿’的无人机队伍,登就算是颜面扫地威严尽失,搞不好继承权和他再没有关系。事毕,‘登’放下电话,他擦擦脸。就算隔着话筒,他依旧感觉自己被喷了一脸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