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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遗民村。之前也看到‘异种入侵’的广告了吧?其实在经济大萧条之前,这里最大的矛盾原本是原始种和异种之间的矛盾。而这里,就是异变后无家可归的异种聚集居住的村落。也是我以前居住的地方。”

走过外面已经破烂的土墙,里面是一片更加苍凉的世界,地上种植的果蔬都已经收割,原地只剩下野草丛生、贫瘠开裂的土地。

依旧有落单的鸟雀在地上寻找食物,还有几个很小的孩子,这个天气还穿着拖鞋,两条腿冻得哆嗦。

秦遇仿佛透过他们看到了曾经的季星海。

季星海却没有想这么多,看到那些传单他就知道时间线在他之后,因为他还活着的时候,对抗异种还是主流,但现在经济衰败才是最大敌人。

而且仔细说起来,这个世界留给他的不是只有灰色,如果没有这个世界的成长,不会有他的后来。

“这里。”距离村口最近的地方有一间不起眼的建筑,这也是带着院子的大平房。

“门怎么锁了?”

季星海拉着门上的铁链,用力一扯就扯断了,灰尘落下来。他扇了扇空气,等尘埃落定才推开门,里面还整齐地摆放着柜台、躺椅。

除了更整洁,似乎和别的屋子没什么不同。

但秦遇走进里面,才发现大错特错,里面居然是医疗室。虽然药物和器械都被搬走大半,但从遗留的痕迹

看,这里原本是秘密医疗点。

在更里面,甚至还有一处简陋的手术室,头顶还有无影灯。

“这里是医院,当然,是不合法的,通常只有遗民村的人来,其中很多是异种。”

“异种是什么?”秦遇观察许久,过来的这一路他还注意着其他人,包括之前那几个流浪儿,但没有看到明显的不对。

“原本是人类,在异变后以人类血肉为食的人。”季星海想了想,“异种是这里的说法,还有些地方称他们是‘血食者’、‘食尸鬼’。但异种不是必须食用人类,只不过他们吃其他食物无法获取味道。”

秦遇空洞的眼睛看向空荡荡的手术室,那他这样的人在这里就算作异种吧?

“我是这里的医生。”季星海一句话打断了秦遇的思索。

“医生?”

“从成为助手开始,跟着老师学习了十年,之后接手了他的一切,成为这里唯一的医生。”

老师并不仅仅教他医术,他还会教导他各种知识,教他生存技能,教他格斗和枪械,他如他所愿地长成可以震慑遗民村那些怪物的人——这正是他教导的条件,遗民村需要一个新的‘医生’。

异种们需要他,也憎恶他,更害怕他。

都说到这里了,季星海想着说点开心的事:“你知道为什么老师会决定收留我吗?”

“为什么?”秦遇立刻捧场。

“我差点被异种吃了,却阴差阳错反杀了对方。老师把我捡回去,说我看着命长,不容易死。”季星海笑起来,“果然活到现在。”

秦遇也想起一件事:“我选择主动报名进入饥饿学院,也是因为小时候算命的说我命硬,克父母,但不克自己。”当然后来被领导大骂一顿,说他胡闹,但名字已经报上去,他也不想撤回。

“确实挺命硬的。”

两人都觉得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后来季星海带他去看了看老师——没有尸骨和墓碑,只有一棵树。

“他也是异种,异种死后没有尸骨,只有一滩污血。不知道我的尸骨埋哪儿了,总不会被吃了吧?但也说不好。”虽然他活着的时候能震慑那些东西,但死后哪儿还顾得了这么多?被吃了也不是不可能。

星海触摸着粗糙的老树皮:“老师,你教导了我十年,我也守了村子十年,可到底没有守住。”

解禁的异种无法抵抗人类血肉的滋味,他们破戒了,遗民村再无法成为安居之所。

他看到村子的破败就知道,这里已经被彻底遗弃。那些不愿同流合污守着底线的异种不知道去了哪里流浪,远方是否还有这样一个可以安心居住的遗民村?

“老师,我回家了。”

季星海的脸上带着轻柔的笑。

他的老师曾经意图用情感打动他,让他主动背负起整个村子,但失败了。他是个没有良心的人,就算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依旧只是过客,不会停留。

风吹过树冠,干枯的叶子碰撞着发出沙沙声,就好像树在质问他。

季星海仰头看着树,如果他不曾享受过世间最饱满的爱,或许他会认命,会忘记回家的路,会永远留在这里,可他享受过,他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所以他不接受残次品。

“我很感谢你教导我的一切,老师,但这里不是我的归处。”

风突然变大了,干枯锋利的叶片像刀片般刮下。

季星海一直笑着,他辜负了教导者的期待,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应该。但一只手出现在前方,旋转的叶片在一瞬间化成齑粉,温暖的气息将他包裹。

“星海,我们回家。”

季星海凝望秦遇坚毅的侧脸,紧抿的嘴唇弧度锋利。

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他接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养不熟的人。但是有人站在他面前,用最坚定的态度支持他的决定,用行动告诉他‘你没有错’,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不甘’。

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以后还会穿越多个世界,甚至很长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不小心进了流浪儿的身体,他还想回家,找到他爸爸妈妈。

哪怕后来老师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九州’,他还是想去找。

只是无形的契约绑住了他。

老师从外面将他带回,细心照顾他,带着他认识其他孩子,教他和那些孩子一起玩。之后带着他认识村里一些人,交换名字,生出牵绊,然后告诉他:

“如果没有人守着村子,和你一起玩的那些人都会长不大,压制着渴望也想保留人性的人会流离失所,他们需要你。”

这个守着村子,就是像一把闸刀悬在某些异种的头上。

遗民村用土墙封闭,四面栽种了异种最厌恶的植物,唯一的出入口就在村口,而医馆就在那里。

原始种和异种能和平共处的关键就是‘无人破戒,普通人生命不受威胁’,但总有人蠢蠢欲动,谁也受不了长期味同嚼蜡的日子。

医生就是刀,对着异种的刀,所以异种视他为敌,普通人视他为敌,他被人恨是应当的。

同时他也厌恶无法克制欲望失去底线的怪物,这也是应当的。

“我知道为什么看你的第一眼就觉得特别了!”季星海突然伸手搭在秦遇的肩膀上,他的思绪快速从一个点跳到另一个点上。

原本如此沉闷的气氛突然就被打破了,秦遇看着他没有阴霾的笑脸,猜测着他是否已经放下。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克制内敛,以沉默对抗一切痛苦的怪物。阿秦,其实你比我更像人,我距离底线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距离了,就这么一点点。”

他露出白净的牙,有点得意:“现在你是我的了。”

秦遇哑然,原来不只是他会产生邪恶的侵占欲吗?

那句话他说不出来,就算是异常生物也会因此脸红,但他可以在心里偷偷回答:对,是你的了。

季星海再次看向山坡上的树。

被恩情栓死在那里,白天提供治疗,用医术换取生活物资,晚上抱着枪,有一点响动都要立刻起来,久而久之,他无法深眠。

直到死,也一步没有离开。

“你是否一早看透了我坏得不够彻底,还是你也在赌?”

人死道消,树木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季星海也不需要它回答,因为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足够多,不再因为这夹杂太多东西的交易自我怀疑。

在这里,他习惯被笑着的人突然攻击,他习惯被人憎恨,他习惯保持警惕,习惯孤独……所有一切都成了未来他能一直活下去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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