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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机位可以低一点,你们定线路的时候不用管我。我绳子够长。”梁牧也拿着对讲机,往底下喊,“一号再往下摇一点,注意一下画面。”

梁牧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他是给一个叫赵岩的摄影师当的备胎。赵岩这两年在户外商业摄影圈名声响亮,各种大大小小的奖项也拿了不少。梁牧也虽然是他的替补,可要论野攀,他爬过的线比赵岩吃过的饭都多。

因为接到的任务是全景拍摄,赵岩原本的拍摄计划是架好三脚架,用长焦移轴镜头从地面往上拍。他前期的拍摄计划都写在一张纸上了,助理也跟来了,甚至器材都在,就差最后一步执行。

梁牧也到了以后,看了助理拿给他的计划,两分钟以后就把那张纸团成球,扔到可回收垃圾袋里了。

赵岩的助理和负责对接的郑总面面相觑。

梁牧也说:“我能上墙,为什么不上墙拍?”

“我们带的装备……”老总郑成岭也是一个酷爱攀岩的人,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打开皮卡后车厢,开始清点装备。

梁牧也就也跟过去,“静力绳有吧?”

“大概80米。”

“干绳?”

“那必须。”

“那够了。冰瀑总共才115米,我爬上去,从上面放线。上升器?”他是临时上阵,可是这惊仙瀑的数据,他估计这辈子也忘不了。

“只有手升,没有胸升。坐鞍也有一个,可能只有一条腿……”郑总一边清点,一边流汗,“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要上墙。这还是我上个项目留下来的,你得重新查一遍。”

梁牧也不介意,他说:“手升够了,我就扛1D,不是去建大楼。”

赵岩的计划是用佳能C300配90移,在静止状态拍摄,梁牧也的计划是用佳能1D上冰壁,自己也吊上静力绳,和选手处在同一水平面拍摄。同时,助理可以用预设好的C300在地上补全景镜头。谁优谁劣,高下立判。

第一天早上,他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快速把绳索系统搭建好,测试好机位。天公作美,光线和山体条件都特别好,拍摄结束时,已经达到了品牌方的要求。

郑成岭看样片的时候兴奋得把保暖绒衣都脱了,直锤他肩膀:“还得是我们牧也。当年你是拍摄密云攀冰第一人啊,你当时那个纪录片,《人生如山》,我还是从朋友那儿要到的DVD,反复看了十几遍 ……”

梁牧也当然知道。他十年前,在几乎同一块冰瀑区拍过一些东西。当时,钟彦云第一次挑战完全无保护攀登这京郊第一高的冰瀑。钟彦云那年二十六,而他刚上摄影系,才二十岁。现在回看,可称之为疯狂。

公司那边最开始要的是赵岩,赵岩有事,临阵脱逃,可是歪打正着,郑成岭摊上了在他眼里比赵岩难请一百倍的梁牧也。

第二天,天气稍微热了一点,部分冰体融化,昨天看好定好的线路几乎一夜消失,全部从头再来。梁牧也的拍摄路线也得跟着变,连主锁相连的锚点都要拔了重新插。可参与拍摄的人全不在意,说才是攀冰乐趣所在。

梁牧也戴着头盔全副武装,上方的融水砸下来,接近冰壁的地方就像下了雨一样。他也出了好几次汗,把头盔都浸透了。直到日落,郑总大手一挥表示收工,第三天根本不用拍了,让梁牧也跟他们一起爬爬新的线路。“你好久没过来了吧,最近都给定级了,WI*3级……”

梁牧也笑着摆了摆手,推脱说:“我装备都清得差不多了,这次算了,郑总。”

郑成岭说:“别见外,装备我们这儿都有,你说要什么吧。”

看对方还是没有答应的意思,他也了然:“你也要稳定下来了是吧,家里有人了吧。我也理解,没事,这一行的也都是这样。那,以后有缘再合作。”攀冰的风险比传统攀岩还要高,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之前找了半天都找不到能以平行视角吊绳拍的摄影师。

梁牧也点头谢过他,没再多说什么。

在拍摄现场收拾器材的时候,助理小唐拿着他的电话过来了:“你手机一直在响,好几次了,还是接一下吧。”

梁牧也在外攀岩从不把手机放在身边,这是他的老规矩,他不想被别的事情分心。这次虽然是拍摄,可习惯难改,他的手机一直放在小唐那里。

低头一看号码是家里的座机,多半是他母亲韩知夏叫他回家吃饭。

韩知夏应该是不知道他在外面,跟他拉了两句家常,最后还在电话里说:“牧也,我知道最近你工作忙,年底有空还是去看看你爸。”

本着户外攀爬的LNT(leave-no-trace)原则,所有攀登队打入冰体的东西都要带走,尊重大自然,不留一丝痕迹。连郑成岭都亲自上去帮忙,梁牧也就在地面帮着他们收绳。80米的绳子被他搭绕在双肩好几圈,他听到韩知夏这话,动作慢了半拍下来。

“那让他自己打电话给我,”他口气挺平常,还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把绳子尾部的安全死结解开,“晚上想吃点什么啊,我从密云这边回去,路上买点东西吧,一起吃了。”

绳子“啪”地一声,从固定器的锁扣里面整个滑出。他继续拿绳子绕肩膀。

韩知夏明知劝不动他,只好答道:“云南菜。别点油太大的。”

“嗯,放心。”

作者有话说:

冻结高度:摄氏零度等温线所在的高度层。冻结高度越低,代表山上越冷。

WI:Water Ice(水冰),攀冰的级别。区别于AI:Alpine Ice(高山冰)。

时钟指向八点四十五,屋子里面房间昏暗,只剩了几支香薰蜡烛跳动着。

桌上一字摆开了四个菜,汽锅鸡,烧饵块,两亩地,炒青菜。韩知夏闻着香味,才慢悠悠从卧室出来。

“补了个觉,你这么快就来了啊。”

“天早就黑了,”梁牧也这才把饭盒盖掀开,“快点吃吧。我袁叔叔今天不在?”

韩知夏和他爸梁建生离婚二十年,主要是韩知夏一个人把他和他弟弟梁熠川拉扯大。她从此之后也没有再结过婚,谈过不少任男朋友,每一任都待梁牧也不错,来去他也都点点头。最近几个月,她本来是和一位姓袁的成功人士在交往。梁牧也感觉到的所有信号都是积极的,甚至谈到了“未来”二字。她本来是打算年底和这位袁叔叔一起去海南看房。

韩知夏不接话,梁牧也就察觉出来气氛不对:“怎么?”

“没怎么,就……最近他挺忙的,没怎么来过。”

梁牧也给她夹了点鸡肉,都被韩知夏拒绝:“哎行了,我自己来。你也饿了吧,快点吃你的。”

韩知夏话虽是这么说,可潜台词他也听出来了。他走进家门的时候,卧室门半掩着,爵士乐从里面流出来。客厅的吧台上面,赤霞珠的瓶盖都没塞回去。韩知夏是爱酒之人,自然不会把她私人收藏的赤霞珠放在外面和空气接触。她说是小憩睡过头,实际原因,他早就猜到大半。

“没事,那你年底不就可以去巴黎了吗。黎姐前两天刚去,我管她要点攻略。”梁牧也安慰她。

他知道,韩知夏原本是计划圣诞和两位朋友去巴黎度假的,为了男朋友,特意取消了行程改去海南。如今看来,去海南的计划大多是泡汤了。

他低头吃了两口,就受不了周遭昏暗的环境,转身站起来把灯打开:“这样亮堂点。”

韩知夏试探性地问他工作,问他跑密云干嘛去了,梁牧也就说:“一个运动品牌外景拍摄,黎姐找我救场的。拍了两天,还挺顺利的,这不今天就提前回来了。”

她也看见他一身运动装风尘仆仆地进来了,户外穿的靴子都没敢踩进自己家门半步,直接扔在门外面了。“两天都在外面,冷不冷啊,这么辛苦。”

“还可以吧。这两天不算太冷。”

“快到年底了,你老板不给你们放假啊?”

“事儿赶事儿,这不就赶上了吗。”梁牧也吃饭随韩知夏,细嚼慢咽,一点点地剔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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