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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前的事了。”池羽打断了他。他语气有点冷冰冰的,好像不太喜欢提起这件事。梁牧也就没再说什么。

池羽这才又主动强调:“我没退役。”

“那想滑到什么时候?”

“没想过。如果可以的话,永远也不想退。”

“那下次你哪天时间方便,训练完了,想上课,提前一天跟我说就行。”

梁牧也这两天仍是暂住在程洋家的客卧,他十一点多进了家门,就点了个夜宵等程洋回来。

程洋午夜过后才回来,外卖正好送到。

“你去滑雪了?”程洋看他一身紧身衣还没脱,坐在木椅子上鼓捣电脑,半长的头发都跟淋了水一样。

“嗯,你猜猜和谁。”梁牧也把拉面拿出一盒给他,“你也吃点,饿了吧。”

程洋嘴一撇就想骂他,话到嘴边,被拉面的香气生生憋了回去。

也不需要他说,梁牧也早就看出来了:“你想约他,你出比别人高的价格,和他一对一啊。”

“你以为我没提过啊。他说不行,该收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多的我给他都不要。”

梁牧也笑了笑:“喜欢他哪儿啊。”

程洋吃了两口面,特地撂下筷子作答:“怎么说呢,他很帅啊,滑起雪来就更别提了……可是见了真人,又觉得他挺容易害羞的。你难道不觉得吗?”

梁牧也心想,他也算跟池羽共处过好几个小时。可就这几个小时里,也净被他凶了。他没动程洋那个心思,也就看出来这人闷得可以,三句话都问不出一个字来。

“他教课是教的挺好的,不摘雪镜谁也猜不到他……”梁牧也顿了顿,这才问,“池羽今年多大?二十四五?”

程洋说:“他九六的,才二十二。池羽之前在这个圈子里很有名的,他十六七岁就在Aspen得过Big air(大跳台)的冠军,之后人家都不跟这个赛道玩儿了,去滑野雪了。”

“那后来呢?”

“后来……好像家里出了点事吧,还是伤病问题,具体我不知道,反正他的职业路走得挺艰难的。大家都不容易,” 程洋三两口扒拉完面条,才抬头看着梁牧也,说:“你应该懂,你也是这个圈子的人。”

梁牧也一根一根用筷子卷着面条吃,跟吃西餐一样,吃相还挺优雅,说话也不紧不慢:“早不算是了。”

程洋沉默一会儿,才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对了,你爸怎么样。”

梁牧也顿了一会儿,答道:“身体是不错。这几年我跟他的关系,你也知道。”

跟气象表似的,两年大旱一年涝。今年其实算是他俩关系还不错的时候。

“之前我都怕我跟你提滑雪,怕让你想起你弟,还有以前的事。“程洋说。

“想起来以前……也没什么的,“梁牧也说,“来看看他走过的路,他喜欢的地方,这感觉也挺神奇的。遗憾总还是有,可怀念更多吧。说实话,我应该早点来的。“

他们曾经也是无话不谈的兄弟,可最后这几年间,梁牧也都感觉到他们关系疏远。他当时个人生活里有一个又一个的项目,一座接一座的高山,就没太在意。只当熠川也到了这个年纪,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不会再像往常那样,事事跟他分享了。葬礼之后,他去梁建生家里,到梁熠川的房间收拾,却发现房间又大又空,连个日记本都没有,好像他没在那里住过一样。

“不难受吗?”程洋轻声问。

“难受……也是种权利。说明还没有忘记。”梁牧也说。

程洋点点头,没再说更多。只是站了起来,帮梁牧也一起收拾外卖餐盒。

等回到了家,池羽才觉得饿。他把冰箱里的一坨速冻肉酱意面拿出来,扔进微波炉里面加热,又掏出了雪服里面的手机。

山上湿雪,城内小雨。大概一分钟过半,红酱在微波炉里面噼里啪啦地爆炸,屋子里面立刻充满了速食快餐的廉价味道。

他想起,去葬礼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一个天气。冬雨一直下,他最后是自己坐公车回家的。

池羽出事的时候,在加拿大只有小姑池煦一个亲戚,她还住在东岸,离事发地几千公里。池煦一接到警方电话,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自己也有年轻的女儿要照顾,立刻打越洋电话给池羽的父亲。已经在国内工作多年的池勉只好连夜赶到大洋彼岸处理。

那天晚上,他没跟池羽说一句话,甚至也没给他做饭,就从冰箱冷冻柜里拿出一袋速食意面丢到了桌上。为了试图参加葬礼,池勉还丢给他一件自己的深灰色的毛衣。毛衣款式老气,袖子长过他手臂,显得很滑稽,像他试图融入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一般滑稽。

池羽加热晚饭的时候,还不小心把意面的红酱溅到了池勉的灰色毛衣上。饭他一口没碰,整个晚上,他都站在洗手台前,搓洗那个红色的油渍,直到他手指发麻,水流渐冷,手都被他搓掉一层皮。可红色油渍就是洗不去。

微波炉“叮”地一声响,速食意面安静了下来,也切断他如雨滴般纷乱寒冷的思绪。

第11章 Seventh Hea/ven

一周以后的某天晚上,梁牧也突然接到池羽的信息,说看明天天气晴朗,问他早上要不要一起上山滑雪。

消息其实不是发给他一个人的,而是在他和程洋、Vicky上次的群聊里面。程洋秒回哭脸,他上午有约,Vicky周中则要工作。只有自己是闲人一个,他就应了下来。

梁牧也乘着夜色上车,就跟他拉家常,问他上周周末怎么过的。池羽这才开口说:“两天都在山上,一般我六日都会在,给人上课。周中有时候就在店里帮忙。能凑齐一整天的话也会来上课,凑不齐我就自己练。”

梁牧也又问:“那你的周末呢?”

池羽像是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周末在山上啊。”

“周六日上班,那你平常什么时候休息啊?”

池羽“哦”了一声,然后说:”我好像不太需要休息。训练就算是休息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梁牧也问他:“不喜欢带学生?”语气却挺轻松。

池羽听出来他话外有话,只好硬着头皮答:“看人吧。带你……就挺好的。”

梁牧也这次没给他解围。他是突然明白程洋那天说的话了,池羽虽然是挺闷的一个人,可越闷他就越想逗他。

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到山脚下的时候,好天气已经初见端倪。惠斯勒和黑梳两座山地处太平洋东北,群山环绕下,受气流影响,最常见的天气便是阴雨。一百天里,能看得见蓝天的日子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Blue bird day(蓝鸟日),难得一见。今天我们上山顶吧。”池羽从后备箱把两块板拿出来,踩上雪鞋,抄上他标志性的红色头盔,不到一分钟就整装待发了,回头看着还靠在后备箱穿背带裤的梁牧也。

惠斯勒是北美最大的雪场,有其他雪场的两倍之高,坐三段缆车才能到顶峰。山顶的缆车看天气情况开放,但凡有点大风就根本不开。梁牧也前几次来,对地形不熟悉,也没赶上过好的天气,竟然都没上过山顶。

在上山的路上,他突然收到速迈郑总的信息,问他有没有空电话聊。

他从密云回来后两天,就把上次户外拍摄的照片选好调好了,剩下的收尾工作是在机场做的。对方确认接受以后,他就把工作群组给静音了。可昨天晚上,郑总单独私聊发给他一条消息,问他有没有时间简单谈一下。

梁牧也怕是之前工作处理得有问题,看了池羽一眼,问他:“大概十几分钟到顶?”

池羽说:“还有十五分钟吧。”

梁牧也点开郑总的头像,还是把电话拨了出去。

“牧也,你那边怎么样?”

“挺好的,前几天黎姐说放年假,我最近其实是在加拿大陪家人。之前的成片看过了吗?有什么问题需要处理吗?”

“啊,没有没有,”郑成岭知道是他误会了,“我知道的,是我打扰了。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梁牧也看了一眼池羽,轿厢里面就他们两个人,而对面人在看窗外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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