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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触发了后山的一场二级雪崩*。高逸摔断了一条腿,不能动弹,久等张晨骁不来,只能在原地等专业人士救援。

还好,除了在山上严寒下失温暂时意识恍惚,以及股骨骨折之外,高逸并无大碍。救援队十分钟内就叫来了直升机。把高逸抬上担架后,直升机迅速起飞,飞出了惠斯勒白雪覆盖的群山和云层,直奔市区医院。

几乎同一时间,进入道外的其他自由式高手在下方几百米内的区域也找到了迷路的张晨骁。

“这哥们儿不往山上跑,反倒往山下跑,直接被冲出去三十多米开外。他还迷路,一走更找不着了。这时候他倒是拿出来信号收发器找人了,可拿出来发现还没电了。我真是……”

回程路上,梁牧也接上池羽,听他复述白天发生的事情。说到关键时候,池羽是气不打一处来。

梁牧也注意到,今天下午的池羽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之中,话比平时多了不少。原来开车途中,总是梁牧也去找话题,主导谈话。可这次,自从接池羽上车之后,他就像小机关枪一样一刻不停地在说,他根本插不进去话。

梁牧也开始还觉得他终于遇到事情有了倾诉欲,是个好事。可不出五分钟,他就意识到,对方的情绪比起想倾诉,更像是一种激动和亢奋。他会在无所谓的细枝末节上纠缠许久。好像是在紧急状态下,他体内某个应急开关打开了,源源不断地给他大脑中枢输送着一种能量,严重透支着他的精神和体能。现在事情解决了,他这个开关却关不上了。

到最后,池羽说完了白天的事,就开始说梁牧也:“你以后也不要给我上课费了,哪天我在山上在道内滑,有空的话,我提前一天跟你说,你就上来找我吧。或者你要搭便车也提前跟我说。我每周都在,不去店里的时候都在的。”说完,他想起什么,又念叨起来另外一件事:“对了,店里我还没说……”

梁牧也先是拒绝:“钱还是要给的,你还要去国外比赛呢。”

池羽跟他犟,就坚持说:“那今天的不要给我了。我给你报销酒店。哦——”他又凑过来,看到驾驶位仪表盘,油量指针稳稳对准字母F,指示油表加满,“油钱也给你报销。我开过来的时候只剩四分之一了,对不对。”

梁牧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片刻之后,他才开口,语调也有点严肃:“池羽,已经第二天了。”

“第二天?”

“我们上课,是昨天早上的事情了。“ 自从他们会面,已经过去了三十多个小时。梁牧也自己算了一下,池羽竟然已经整整四十八个小时没合过眼了。他滑了八个小时的雪,开了两小时的车,第二天在山顶的寒风中又待了好几个小时。这样一番折腾下来,铁打的人都要垮。

池羽不说话了。

那个人又说:“你把座椅放下,睡一会儿吧。”

池羽嘴上说着没事,可还是听他的,把座位放下了。

他手机电量夜几乎耗尽,一边充着电一边给雪具店老板打电话。店里临近关门时间正在清算,于老板让他先等两分钟,把他挂到了忙线等待。忙线音乐是于老板最爱的张雨生,池羽就哼着歌,闭着眼睛等。

手机充电线不够长,他就把电话暂且搭在中控台上。可不出一分钟,他头一歪就陷入了沉睡中。手机从他手里面滑落,竟然都没能惊醒他。

于老板还在那头叫他的名字。梁牧也单手扶把,低头把他的手机捡起来,把电话挂掉了。

作者有话说:

*457 kHz是国际公认的雪崩救援频率(Burton AK雪服上的457灵感也源自于此)。

*二级雪崩:雪崩分一到五级,一级基本无害,二级可掩埋、重伤人或导致死亡。三级雪崩可摧毁一辆卡车、几棵树木,或小型建筑物(如房屋)。以此类推。

根据去年的报道,整个惠斯勒-黑梳区域3到4月份共发生四起雪崩事件,所幸无人伤亡。

池羽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城里,自己家门口。

之前车身颠簸的感觉入了梦,他先是觉得自己在海上漂流,天空下着大雨,又看见和高逸一起在后山的宝石碗滑雪,随着一声巨响,天旋地转,高逸从他手边滑向了无止境的白色深渊。

下一秒,雪地白得刺眼。不——不是雪,而是明晃晃的远光灯!对面车的远光灯晃得他几乎失明,那两束光亮直直向他驶来,他下意识地打方向盘向右避让,车身猛烈地撞击护栏后飞起来,在空中翻转,然后“砰”地一声撞向旁边的土堆。他惊恐地向右看,身边的人不再是高逸,而是梁熠川。

梁熠川笑着,是他们一起肩并肩滑道外小树林的时候,他脸上那种纯粹的喜悦的笑。可汩汩的鲜血顺着他左侧太阳穴喷涌而出。画面十分诡异,鲜血染红了身边白茫茫的雪,而他被一只大手用力推着,往深处推去。他仿佛跌入树井,被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雪掩埋,越埋越深,不能呼吸……

池羽是被掩埋和窒息的双重感觉惊醒的。醒来之后,他才发现是身旁人在轻轻推他的肩膀。可他大口急促地喘着气,却怎么也呼吸不上来氧气。

车早已经不是行驶状态了,本来在身边就着夜灯看杂志的梁牧也也被他吓到了,丢掉了杂志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深呼吸。”他对自己说。

可这张脸和梦里,竟有两分神似。池羽自然是没听进去,还是呼吸急促。

这种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可没想到是今天,竟然是在这个人面前再次发作。池羽越想越觉得丢人,越觉得丢脸越紧张,越紧张就越难受,症状反而加剧。

“池羽,跟着我呼吸!吸气,一,二,三,四……然后呼气,对,没错……再来一次。”梁牧也提高了声音命令他,专心帮他调整呼吸。大概过了两分钟,他呼吸才恢复正常。梁牧也从侧门掏出一瓶水丢给他:“喝点水。”

大概是为了掩饰紧张,他拼命大口喝水,立刻就呛到气管里了,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梁牧也终于没忍住,伸出右手搭在他后背上帮他轻轻拍着:“别着急,你着什么急啊,怎么了。”

他指尖不小心划过了池羽后颈裸露在外的皮肤,触感甚至让他觉得神经刺痛,脖颈间微小的毛发都竖起来。

池羽就听见身边那人说:“……你在哪划伤的?没感觉吗?”

梁牧也在他后颈看到一条划痕,一定是他穿树林的时候被划伤的。划痕不深,但是很长,都已经凝固。血把他的浅色内衬都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

看来不是神经刺痛,而是真实的疼痛。今天他上山时走得急,没能带上一体的防风面罩,滑快的时候衣领就松开了,露出脖颈来。也怪不得他早上一直觉得脖子冷。

池羽缓了缓神,才挤出来两个字:“还好。”

他以为这就算聊完了,他刚想拉门,被梁牧也抢先落了锁。啪嗒一声,如一颗石头从悬崖滚落,都能听得清峡谷里面传出的回音。

“稍等一下。你刚刚,是……”

池羽没说话,自己又把门锁按开,又是啪嗒一声。

梁牧也好像没看见似的,啪嗒一声又把门锁给按上。“你确定你没问题?”

池羽很执着地把门锁又按开:“嗯。”

“你确定之后不会……”

“不会。”

门锁啪嗒啪嗒被按了好几次,梁牧也连着几句话被他噎回去,瞬间哑了火。果然,池羽先前那种兴奋到语无伦次,说话说个不停的状态是极为反常的,一觉睡醒之后立刻被打回原形,浑身上下都是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做好人要做到底。他最后尝试了一次:“池羽,今天白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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