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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回到桌上,就看见池羽一个人放倒了一片三十上下的中年男人,只剩下他自己对着月亮独饮。银色的月光洒在他侧脸上,显出一种丝毫不符合他年龄的,超然世外的平静。

两个人在班夫分别的时候,池羽把三座大山的粉雪都滑烂了,连高逸都笑他说估计他再也不来班夫了。最后一周,池羽又去报名了新的比赛,收拾好行装,准备搬到新的城市。事情似乎确实如高逸所预测的那样,在一点点朝好的方向发展。

高逸又叫他的名字,这回他收起笑脸,多了作为长辈的一点严肃的关切:“池羽,我知道你那时候有多不容易,也我眼看着你走出来。你现在别再回去,再也别回去了。过去的人,可以怀念,但不要后悔,你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池羽看着他的眼睛。他想说,我没办法,我做不到。可他不忍心把那些丑陋的,真实的,顽固不化的都揭开给高逸看。对方好歹也是个病号,而且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自己是过来安慰他的,不能让他反过来再为自己担心的。

他只好点点头。

高逸这才重新露出笑容,说:“说点开心的。你说是你学生大晚上送你上来的?你这个学生,挺帅的啊……”

向薇薇举着杯咖啡和可颂走进门来,进来就问:“谁挺帅的。”

高逸一看就是体力恢复了,甚至跟她开起了玩笑:“你老公我。”

向薇薇眉毛一拧,高逸立刻说:“开玩笑开玩笑。就是池羽那天的学生,是个大帅哥,得有一米八五。”

池羽一听,这才争辩了下:“他没有185吧。”

作者有话说:

*流雪:如何处理流雪(sluff management)是大山野雪爱好者永恒的课题,没有找到合适的官方翻译,在后文就暂时沿用“流雪”。

那件事之后整整一周,梁牧也都没再联系过池羽。

他也确实比较忙。他先是回梁建生家,陪他打了会儿牌。梁建生那天手气不错,走的时候,他还真的兑现承诺,约了自己的房产经纪人带着梁牧也去看市中心给他买的那套公寓。除此之外,他还又往信封里扔进去了一把钥匙——他把自己平时不怎么开的奔驰AMG顶配SUV借给梁牧也,让他在加拿大这一两个月开。

这号码牌一看就是加价定制的,里面藏着个LIANG。那是梁建生第三次中年危机时候的大手笔。梁建生爱车如爱女人,里程都没跑上四位数,他就看腻了。

从梁建生家里出来以后,他又买了束花,一个人去旁边的墓园看梁熠川,跟他说了会儿话。

周中的时候,速迈攀登的郑成岭就带着几个速迈赞助的中国攀岩运动员来了加拿大。为了方便攀登训练,他们在斯阔米什直接租了一个多月的小木屋。几个人也是雷厉风行,还没倒好时差,第二天清晨就开车直奔目的地。

而梁牧也拿到车第一件事,就是去轮胎店里换了套雪胎。随后,他也直奔斯阔米什,借了郑成岭个人的相机和程洋闲置不用的三脚架,先去试镜头。

进山之前,他还特意找了个超市买了点他印象中钟彦云喜欢的洋酒,可钟彦云竟然没随着大部队一起来。是郑成岭说,他家里有个三岁半的娃,老婆也在外带团,找不到人照顾,所以他要晚几天。

梁牧也还挺诧异。他太久不跟钟彦云联络,都不知道对方居然结婚要小孩了。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别说上山滑雪,他连微信都不记得回池羽了。池羽那天晚上给他发的图片和消息,早就被刷到了几页开外。

后来,还是程洋先提起来的这档子事。他周末在家里请几位朋友吃早午餐,听说梁牧也上周居然送池羽去惠斯勒救雪崩失联的朋友,还在山脚下等了他一整夜,还很感慨为什么这样帮忙救急的机会自己赶不上。

梁牧也就跟他说,下次有这种事我告诉你,你上。

程洋就问他,怎么了?

梁牧也说没怎么,就是没意思。交朋友也要看缘分。

这话搞得程洋都不知道怎么接。他就说,还好我不想跟他做朋友。我想跟做他男朋友。

梁牧也噗嗤一声笑了。他也试图去想池羽谈恋爱是怎么一个状态,可他满脑子都是那个人低着头在自己家门口愣神的样子。

他想,要我是他男朋友,应该会直接把门打开,把人拽进来抱抱,让他别冻着了。可他和男朋友差着十万八千里,那个时候他正在一条街外面打车,还装没看见池羽的落魄窘境。那扇门的背后是什么,是否有个人亮着一盏灯等他回家,他一概不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程洋说,池羽挺不容易的。

梁牧也想到他在车上翻出来的那本有些年头的杂志。其中内页折了个角,是池羽和一个金发少年勾肩搭背,在特伦勃朗的山脚雪地合影留念。底下一行小字注解,全是法语,梁牧也半蒙半猜,那意思大概是,Max Willard & Yu Chi,2012年,青年自由式野雪比赛the North Face挑战者杯,第一名和第二名。

天地一片白茫茫间,快门闪动,记录下两个前途无量的少年。池羽左手搂着他的竞争对手兼朋友,右手伸出来,比还是那个Rock on的手势,带着点坏笑,挺叛逆的。

梁牧也仔细回忆了一番,这两周阴差阳错,跟他在一起也待了挺长时间。可无论是上课还是吃饭或者开车路上,都没见池羽再露出过那样的表情。真正如少年般轻松得意的,把整个世界都踩在脚底下的那种笑。

之后两天,程洋约了和池羽去上课,没想到,上课上到一半,池羽竟然主动问他,牧也还在加拿大吗?

程洋说当然还在啊,还问他怎么了。

池羽这时候打了太极过去,就说,没事。梁牧也那天走的时候拿走了他的雪板和固定器,还拿走他后备箱一套衣服。这个说起来也太暧昧了,池羽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程洋其实有点明白了。他估计两个人那天上山的时候闹了点别扭,池羽想联系他又不敢主动联系,梁牧也则是嫌他不把自己当朋友,懒得联系他。

程洋就从中调和,说:他这周忙,你有事找他的话,就电话问他一下呗。

池羽嘴硬,就说没事儿。

程洋一哂,心道,没事儿的话你问他干啥啊?

可他还是苦口婆心地把这番对话传递给梁牧也,后者想了想,他倒也没有很介意,不做朋友不代表不继续上课,他再学两节课都要能够刻滑了,当然是要继续学下去。

他刚拿起手机想给池羽发个信息约时间,就听见手机震动。

竟然是池羽先给他发了。

池教练酝酿了三天,终于酝酿出一个合适的借口,借着一股冲动劲儿发出来了:“对了,你板子该打蜡了。”

然后紧跟着一条:“明天拿到店里来吧,我帮你弄。”

梁牧也就问他:“滑几次需要打蜡?”

池羽就说:“反正差不多该到时间了。”

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太好拒绝,就答应说明天拿去店里。

因为是个工作日的下午,到店里的时候,他看见池羽不是很忙,正靠着柜台喝可乐。他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梁牧也凑近了跟他打招呼,才发现他是把头发剪短了一点,上身也穿着一件紧身的耐克长袖。

池羽平日里总喜欢穿比自己大一号的衣服,短袖是街头滑板风格,帽衫也都是松松垮垮的。滑雪的时候,他也都穿着保温层的亮色薄羽绒,外面再罩上大一号的雪服,根本看不出高矮胖瘦来。如今却不一样,他还是穿着那条都要磨出洞的灰色系带运动裤,可黑色的速干面料紧身上衣让他的好身材展露无遗。

换普通人根本不敢穿这种衣服,暴露的全是缺点。可池羽肩膀到手臂的肌肉明显,最要命是他的腰,从宽阔的背肌一下收窄下去,显得屁股都很翘。池羽常年在高纬度地区活动,被黑色一衬,更显得皮肤颜色白。梁牧也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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