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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羽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他延迟了打开身体,这样可以飞得更远,最大程度避免和这个人相撞。果然,如他所愿,他的雪板堪堪躲过了地上的这个人,只是他右手肘随着展体落地,也磕到对方的板子的边刃上。

梁牧也站在侧面,全程目睹事故发生。他甚至听到了池羽的胳膊撞上对方雪板那一声闷响。

池羽打开身体太晚也太被动了,没有积极去落地,是在团身状态摔下来的,所以落地之后根本停不住,顺势滚了两圈,然后脸朝下没动。

他吓了一跳,赶紧滑过去看,池羽左手撑着雪抬起身来,又这才伸出手拍了拍头盔,抖落了肩头的雪。梁牧也记得,这个动作的意思是我没事。

他这才松了口气。还没等他说什么,池羽已经站起来,对那个人开口一波输出:“我喊Drop in的时候你听到了吗?听到了你为什么不撤离或者答话?玩儿公园就要守规矩,你这么做这是有生命危险的!”

那个人也吓傻了,根本站不起来,差点跪在雪里跟他道歉。池羽听他说了两句,也明白了来龙去脉。这人跳完一跳以后摔坐在地上,以为摔坏了相机,特别心疼,当场就想拿出来检查下有没有问题,他又戴着入耳耳机听着音乐,所以池羽的那句Drop in他根本就没听见。

无论是在公园用道具,还是在岩馆共用一面攀爬墙,这种事情就跟在路上开车似的,每个人都是靠着遵守规则和对陌生人的信任避免事故,可你不知道哪个方向盘后面就坐这个稀里糊涂的二百五。就像今天这种情况。别说当事人,梁牧也在旁边看着,也被气得够呛。他倒是对那天雪崩救援之后坐在他副驾的池羽感同身受。

“你没事吧?”他又拍了拍身边的池羽。

“应该没事。”池羽是这么说,可他右手不正常地僵直。

梁牧也就伸出手,去拉他的手肘。

雪镜面罩的双重防护之下,他看不见对方表情,可池羽的动作已经说明一切。他身体都条件反射般地反弓了一下。

“你等一等,”梁牧也看他要滑走,自己定然是追不上的,便大声喊他,“池羽,你等一下!”

池羽这才停住脚。

“你右手可以自然屈伸吗?”他用自己的胳膊演示了一下。

池羽也跟着他做这个动作,在快要伸直的那一刻他停住了。

梁牧也把镜片摘下来,看着他,表情严肃。

池羽这一刻才知道,完了。

这只是他比赛季的开始。一个月之后,还有惠斯勒本地的野雪巡回赛积分赛第一站。再往后,还要去美国比赛。赛程紧凑,他需要一个完好的,健康的身体。

之前练习的时候没做全套动作,也是一种程度的自我保护。可如今,所有努力付之东流,他居然在大赛前一晚,在道具甚至不是道外,在最后一趟练习中,让自己受伤了。

也真应了那句话,最后一趟才是最危险的一趟。

梁牧也劝他道:“去急救站拍片子吧。”他在户外徒步或攀登也经常需要处理紧急受伤的各种状况,这么多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经验。他看那一下的冲击,轻则软组织挫伤,重则骨折。

池羽没说话,就闷头在前面滑。梁牧也想再出言相劝,可仔细看了一下,下山的路线不是八号停车场,而确实是急救站方向。看来池羽也还是听劝的。他便屏气凝神,用上池羽前几天教给他的开放式站姿,锁住大腿和肩膀,才能勉强跟上前面的红外套。

到了急救站之后,池羽根本没等他,早就把板子立在外墙,进去登记了。梁牧也到达的时候,他已经看上了分诊护士。

护士是位四五十岁的女士,态度温柔,还亲切地叫了他名,问他这次怎么了。

池羽翻兜要掏自己的医保卡,才意识到他和梁牧也互换了外套,就转过身开始拉他的衣兜。拉开了大概四五个兜,终于在贴身的兜里找出了医保卡,开始登记信息。护士便带他进去,排队等X光。

等他进去了,护士笑得一脸和蔼,问梁牧也:“陪你男朋友来的?”

他想开口否认,可判断了一下形势,便利落地点了下头。果然,知道是陪同的伴侣,护士才把他领进了诊室陪池羽一起等。

池羽看到他走进诊室,想开口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梁牧也也不知道是该感慨加拿大全民医疗这一刻的效率,还是该称赞惠斯勒的滑雪和骨科一条龙服务到位。池羽进去以后就照上了X光,等了没多久,片子就出来了。

医生一看是他,也摘下自己的眼镜。半晌,他开玩笑道:“自己走进来的,估计没什么大事,是吧。”

池羽只好配合地笑,可表情很僵硬。他脱掉了外套和保温层,内层是耐克那件黑色的紧身衣,他也只能脱掉一边的袖子,露出完整的一条胳膊,连带着半边赤裸的胸腹。

X光片显示,他没有骨折。而是右手肘关节桡骨头骨裂。很幸运,骨裂程度轻微,肿胀不明显,石膏外加三角巾固定,保持受伤部位举高即可,三至四周即可自愈。

池羽肉眼可见地长长松了一口气。

医生面带笑容说完这一切,便让他稍等一会儿。

池羽突然清了清嗓子,说他明天再来打石膏。他说今天着急回家,但晚上会保证举高受伤部位,明天肯定会过来的。

医生愣了一会儿,嘱咐他明天一定要过来,也就同意了。桡骨骨裂的移位风险不大,打石膏只是保守做法,不上石膏只用固定其实也是可以的。

整个过程中,梁牧也就坐在他旁边,也没玩手机,没做自己的事情,倒真的在好好扮演“男朋友”的角色,认真听着医生说话,表情一直很严肃。

出门的时候,连池羽都受不了这么严肃的气氛,主动开口:“比我想象的好。看来,我的骨头比Ross的板硬。”

梁牧也就“嗯”了一声,也没接茬。

池羽又说:“谢谢你还把我衣服带来了。我……那个是我的幸运夹克。颜色也更显眼。”

他算是明白了,池羽只有在紧张的时候话多。

梁牧也打开后备箱,没去给池羽拿夹克,倒是伸手把他的雪板拿过来了。

池羽意外,左手紧紧抱着自己的板子,没交给他。

“我开车来了。”他说,“把外套给我就好了。”

梁牧也这时候才开口说话:“你一只手开这山路?大黑天的,你疯了?”

“我……”

他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池羽,说:“别说什么没事,你右手连板子都抱不住,握得住方向盘?”

池羽一个右撇子,此刻确实是左手拿着板子。他观察得挺到位。

梁牧也乘胜追击:“不打石膏是因为你还想比赛,是吧。你真是疯了。“

池羽情绪上来了,就打断他,急着争辩道:“我跟你说过,我计算过风险,我也知道自己身体的感受。如果真的觉得一点事都没有,我也不会去诊所。相反,如果真的很疼,会影响明天的表现,我也不会坚持。”

他话是这么说,可手上却松了劲儿,让梁牧也把雪板装到他的SUV的后备箱里。

梁牧也没回复他,可出乎池羽所料,他竟然一只膝盖跪在停车场的地上,低下身体,帮池羽把他雪鞋的鞋带松开了。就像池羽当初在吊箱里面给他系鞋带时候那样。

自由式对雪鞋、雪板、固定器的硬度和贴合度有极高的要求,滑手的小腿应该从头到尾紧紧压着鞋舌,保持对雪板最大程度的控制。因为白天的演练,他鞋系得非常紧,走起路来是很不舒服的。只是,在手臂疼痛和身边人视线的双重夹击之下,他竟然忘了这种不适。直到这一刻。

解完一只,梁牧也还拍拍他的膝盖,示意他把另一只腿伸出来。

池羽后知后觉,吓得往后退了半步:“不用,我可以。”

最后,他只是在那个人的帮助之下脱去了外套,坐进副驾驶位。座椅加热杯打开,暖风也吹上了,可正副驾驶之间就像隔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气氛也坠到冰点。他看都没敢往那边看。

车默默滑入海天公路回城的一片红光之中。

第28章 输赢

车开出去二十多分钟,身边的人才开口:“医生和护士都要认识你了,你这几年出过多少大小问题啊。一场比赛,就是一场比赛而已。还是挑战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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