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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善宁一直低着头想事情,余光瞥见一块黑色的衣摆,回头之时,耳边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阿宁。”

他的嗓音像是在雪中浸沉了良久,带着清冽之感,垂眸盯着她。

寒风拂过她的鬓发,姜善宁注意到他的目光,回眸望着少年熟悉的面容。

“殿下。”她转过身,温声解释,“方才我在想事情,一时入了迷,没有看到你。”

她朝客院里看了眼,问他:“殿下,你是在等我吗?”

耳中听到她又叫“殿下”,萧逐背在身后的手掐了掐指骨,眸中微动。

他扫了一眼姜善宁身后的菘蓝,她说只有在私底下会唤他的名字,所以此时是因为这个丫鬟在此,她才没有叫他的名字,而是疏离地唤了“殿下”。

萧逐凉凉的目光从菘蓝身上掠过,菘蓝一直撑着伞,蓦地打了个寒颤,她连忙裹紧自己身上的衣裳。

“殿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你吃早饭了吗?”姜善宁踮了踮脚,看到少年乌发上落了一层白,她将菘蓝手里的伞往前推了推,试图罩在萧逐头顶上。

萧逐径直略过第一个问题,回答道:“尚未吃早饭。”

姜善宁一听,心头渐生不满:“都这个时辰了殿下还没有吃,侯府的下人怎么回事,怎么能怠慢了殿下。”

萧逐笑了笑:“下人将膳食送来房里了,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用早饭,便在此等了等。”

他向来浅眠,更遑论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夜里睡不实,一早他就醒了,看到姜善宁跟在一个嬷嬷身后出去了。

下人将膳食送进来后,他便一直站在门口等姜善宁。

“我方才跟我阿娘已经吃过了。”姜善宁说着,清晰可见萧逐在她说出这句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姜善宁心中微惊,不过也对,她想了想,萧逐初来侯府,一切都是陌生的,虽然整个府里只有自己是他能够稍微熟悉一些的人。

她顿了顿,试探道:“正好也无事,那我陪殿下一道用膳?”

话音刚落,萧逐很快的“嗯”了一声,转而走进院中,姜善宁连忙跟上,暗自在心里琢磨着。

她只是客套一下,萧逐怎么就同意了,姜善宁只得提着裙裾随后进去。

每座院落相差不大,尽管是客院,也修建得十分规整气派。

两人一前一后落座,姜善宁扫了一眼桌上的膳食,跟她在阿娘那里吃的差不多。

她伸手碰了碰碗底,尚有温度:“殿下,正好温着,你快趁热吃吧。”

萧逐拾起筷子,不紧不慢的夹了一筷子菜,不似初见时的那般防备,姜善宁给的任何吃食他都怀疑有问题,现如今萧逐对她的防备渐渐卸下。

姜善宁当然也发觉了这一改变,心下不由一喜。

萧逐慢条斯理的用膳,她坐在一旁总觉得坐立难安,于是费尽心思的找了找话茬,问道:“殿下,昨晚睡的怎么样?”

“尚可。”萧逐缓缓启唇,并未告诉她其实他每夜睡的都并不安稳。

姜善宁点了点头,房里一时又是静寂,萧逐用膳时的声音也是微乎其微。

她正想要不要再想个话茬,萧逐忽然朝她看了眼:“阿宁,有件事要告诉你一声。”

“殿下你说。”见他稍显严肃的模样,姜善宁正襟危坐。

萧逐侧过头,轻笑一声,说:“这几日我想回去一趟。”

“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我让菘蓝去取来吧。”姜善宁下意识道,“雪天路滑,殿下已经到侯府了,我让菘蓝乘马车去。”

“多谢阿宁好意。这几日在侯府暂住,我没有带多余的衣裳,我自己回去取一趟便好。”萧逐婉拒道。

姜善宁不再勉强:“好,殿下什么时候回去直接出府就行,我让家丁备上马车。”

萧逐点了点头,并未再说。

他用膳很快,不到一刻钟便吃完了膳食,姜善宁唤人收拾了碗碟,说道:“殿下,我们午后在六角亭里做花灯吧。”

往年她总会和兄长,顾灵萱,还有高淮一起在侯府做花灯,上元那日再亲自去河边放了花灯。

听说亲手做的花灯,许的愿会更灵验。

今岁萧逐是第一次来,也不知以前有没有做过花灯。果然,闻言萧逐迟疑了些许:“阿宁,我……我不会做花灯。”

姜善宁弯了弯眉眼,慷慨地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到时我教你。”

午后,姜善宁和萧逐用完膳,一同来到侯府后花园荷花池旁边的六角亭。

荷花池中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在日光的映照下,冰面上波光粼粼。

池边的草木只余光秃秃的枝干,若是在春日,则是一片枝繁叶茂之景。

姜善宁走在前头,回头瞧了一眼萧逐,看他有没有跟上,“殿下,你还没来过这里吧,左右这几日无事,我晚点带你在侯府里四处转转。”

“也好,多谢阿宁。”萧逐欣然应允。

她指着荷花池:“夏天的时候池子里开满荷花,那盛况,到时我邀请殿下一道来欣赏。”

萧逐跟在她身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启唇道:“好。”

自从遇见姜善宁,他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好”了。

这几日天寒地冻,六角亭中烧着炭火,檐角下挂着卷帘,隔绝了不断吹过来的寒风。

卷帘晃动,隐约看到里面一左一右立着两道身影,姜善宁掀帘进去,便见顾灵萱笑得温婉,手里拿着一只茶壶在倒水。

而石桌的另一边,高淮脊背挺直,和对面的女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见她来了,两人一同迎上来,顾灵萱拉着她坐在自己旁边,撇了撇嘴:“宁宁,你可算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姜善宁歉意一笑:“对不住,是我来晚啦。”

顾灵萱挽着她的胳膊,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妨事,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跟七殿下慢慢来就好。”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姜善宁噎了一下,在宽大的衣摆遮掩下伸手捏了捏顾灵萱的腰,惹得顾灵萱佯怒她才停手。

旋即目光落在石桌上,桌上面摆着一叠白纸,笔墨和竹篾细绳,她正要伸手拿竹篾的时候,发现萧逐还立在方才的位置没有动。

而他身旁,高淮静静的站着。

两人身姿挺拔,高淮穿着深蓝色的劲装,不同于昨日的清润,今日他的乌发高高束起,腕间覆着精干的护腕,气质凛然。

萧逐比他略高一些,一身黑衣,面容俊朗,黑沉沉的眼眸垂下,不知在盯着哪一处,眼底幽深。

姜善宁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殿下,你坐这里。”

萧逐微微颔首,和高淮相继落座。

石桌四面,他们一人占了一面。姜善宁没看到姜云铮,心里有些担忧,问道:“高大哥,你今日见到我大哥了吗?他的伤怎么样了?”

高淮轻声回:“今早我和他见过,他的伤刚换过药,顾郎中说最好要卧床养伤。”

“昨日也没见他这么听我爹的话。”顾灵萱哼了两声。

姜善宁哭笑不得,往年姜云铮总是第一个到,这种玩乐的事情最是积极,今岁他因为受伤不在,身旁则是寡言的萧逐,倒还挺不习惯的。

“那我大哥的花灯——”姜善宁瞧着顾灵萱神色,欲言又止。

“咳咳,正好本姑娘闲来无事,就顺手帮姜云铮也一道做了。”顾灵萱目光轻晃,手里攥着一根竹篾,接过她的话头。

姜善宁噗嗤一声笑出声,掌心搁在她肩头,“好好好,那这个重任可就交给你了。”

顾灵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作势要打她:“好你个宁宁,竟敢套我的话。”

“打住打住。”姜善宁清了清嗓子,连声求饶,“好啦,事不宜迟,我们快开始做花灯吧。”

她稍稍正色,拿起一根竹篾塞到萧逐手上,示意他看自己的动作。

六角亭外大雪纷飞,卷帘包围住的亭中炭火烧得旺盛,亭里的几人皆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物件。

萧逐眼底轻缓,唇角抿了抿笑意,看到少女莹白似玉的手灵活地编织竹篾,很快一只花灯的模样就渐渐有了雏形。

她唇角扬起,得意的将手里的东西摆到他面前。萧逐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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