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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善宁一面走一面看,从铁匠铺回府的这一路,买了不少吃的和稀奇玩意。
快到侯府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小贩在清扫出来的雪地上铺了一层绸布,上面摆着各色各样的发带。
她的目光忽然顿住。
萧逐从来都是将头发束起来, 一看到发带她就想起来去岁狩猎,萧逐受了伤, 她给他包扎的时候,偶然间瞥见他头顶的发带都快要开线了。
正好,趁着他过生辰,她送给他一条新的发带。
许是她在摊贩前站得久了,身后的一个护卫走上前来,低声道:“二姑娘,这都是男子用的发带,我看到那边有姑娘家的首饰,您要去看看吗?”
“没什么,我们回府吧。”姜善宁谢绝了他的好意,收回视线,抬脚朝侯府走去。
离年关越来越近,姜善宁决定送给萧逐一条发带。这天从街上回去后,她就缩在屋里,翻出针线,找了一块干净的绸布,开始忙活起发带的事情。
到萧逐生辰的前一日,她才堪堪给发带收了尾。
姜善宁长舒一口气,捧着手里的墨色发带翻来覆去的看,虽然她从小做的针线活不多,但小小的一条发带还是可以搞定的,也不枉她的指腹上被扎出好几个血口。
这个发带,他应当会喜欢的吧。
北狄人大抵是被打怕了,也或许是因为军中元气尚未恢复,今岁倒是老老实实的。镇北侯管辖的军营中,留了将士轮流守卫,便让其他的将士回城过年了。
腊月二十九这晚,姜善宁拉着萧逐又去了醉香楼,这一次她特意吩咐掌柜给换了个厢房。
厢房的窗户朝着西面,正对着西城门那边的蜿蜒流出去的护城河。
“阿宁,我们就这么出来,侯爷和夫人会不高兴吗?”萧逐沉静的脸上掠过一丝犹疑,仰头看着醉香楼的牌匾,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侯爷和夫人视姜善宁为掌上明珠,他一个落魄又毫无权势的皇子,几次三番惹得姜善宁为他费心,镇北侯夫妇心里会介意吗。
姜善宁转头看他,耐下性子安慰道:“没事的,我提前跟他们说了,今日是给你过生辰,他们都同意了的。我们快进去吧。”
说罢,她拉住萧逐的手腕,引他进去。醉香楼里的宾客三三两两,他们径直去了二楼的一间厢房。
萧逐什么也没有问,安静的跟在姜善宁身后,她带他去哪里,他就跟着去。就连他发现换了一间厢房,也没有问。
姜善宁带他进了厢房,安顿他坐在案几边,神神秘秘的让他在这里等一会儿,她去去就回。
萧逐淡笑:“阿宁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千万不要乱走哦,我很快就回来。”丢下这句话后,姜善宁连忙飞奔去醉香楼的后厨。
一进去,厨房里忙活的几个厨娘给她让开位置。姜善宁熟练地和面,揉成团,再切开下锅。
等面熟的这段时间中,她瞥见一旁的生鸡蛋,有些犹豫。虽然没做过荷包蛋,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于是姜善宁拿起一颗生鸡蛋,磕开后丢进锅里。
厢房里,萧逐倒了一杯清茶,递到唇边呷了一口,继而转头看向窗外。
这边朝西,是醉香楼的背面,视野更是开阔,一眼望过去,低矮的阁楼小院挡不住视线,黑沉沉的夜空中闪烁着几颗繁星。
若是不说话,甚至还能听到西郊的那条河流,哗啦啦的从西城门下流出去,和护城河汇集在一起。
等了大约一刻钟,他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定是阿宁回来了。
萧逐放下手里的茶杯,勾起嘴角,抬眸望过去。
门扇被推开,姜善宁捧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的是……一碗面?
长寿面么。
萧逐的神情怔住,眉尾轻抬,黑眸紧紧锁着她的身形。
这厢姜善宁进来后,抬脚关上门扇,葱白的指尖扣了扣托盘,顶着萧逐炙热的目光,走到案几旁,小心地将长寿面放到桌子上。
“阿甘,生辰快乐呀。”姜善宁坐下来,把长寿面往他那边推了推,献宝似的,一脸期待的看着他,“我刚刚在后厨亲手做的长寿面,你快尝尝。”
“好。”萧逐垂眸,目光从她的脸上落在那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上。
整碗里溢满了丝丝缕缕的面条,汤面有点点油光,边上飘着几颗青菜叶子,萧逐缓慢地抬起手,用筷子在碗里翻了一下。
热气蒸腾,熏到了他的眉眼。
面碗最底下,一个看不出荷包蛋样子的熟鸡蛋花静静地浮上来。
姜善宁尴尬一笑,挠了挠脸颊,“这个,这个我第一回做荷包蛋,看来果然是没天赋,做成这个样子了。”
她嫌难看,就把荷包蛋藏在了最底下,谁知道萧逐一翻就翻上来了。
萧逐闷闷笑了一声。
“好了,快吃面吧,冬天凉得快,一会儿面就坨了。”姜善宁催他,把面又往前推了一点,估摸他没吃过长寿面,于是跟他解释,“我下锅的时候是整一条面呢,阿甘你吃的时候千万不能咬断。一整条都吃完了寓意长寿!”
胸腔里升腾起一种难言的情绪,一开口嗓子眼便开始酸涩。
萧逐埋头吃面,面碗上的热气冒出来,他眼眶湿热,只能更低下脑袋,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姜善宁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趴在案几上看过去,心里忐忑。
前段时间在府里试着做长寿面,她让菘蓝尝了尝,说是什么味道都没有,今日做的时候她特意把佐料放得多了些,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吃完面后,萧逐操起木筷,夹着那块鸡蛋花塞进嘴里,最后把汤都喝完了,一点也不剩。放下碗筷后,他缓缓道:“不丑。”
“啊?”
“荷包蛋一点也不丑。”萧逐看向她,眼眸深邃,字字诚恳,“长寿面很好吃,这是我第一次过生辰,就能吃到长寿面,我很开心。”
姜善宁撑着下巴,颇有成就的说:“阿甘喜欢就好,以后每年生辰我都给你做一碗长寿面,小事一桩嘛。”
吃完了面,两人面对面的说了几句话,姜善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转头看向窗外。
萧逐不明所以,跟着她一同望向外面黑沉的夜空。
弯月隐在云层中,点点繁星闪烁,在夜空中若隐若现。
他稍稍侧眸,看向姜善宁。灰暗的夜光照在她的脸上,她长睫轻闪,在眼下投了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静静看着她,半晌,余光忽然瞥见外面飞速的亮起一抹橘黄,紧接着耳边炸开连片的声响。
“阿甘快看!”姜善宁目不转睛的盯着外面的夜空,伸出手去拍他搭在案几上的一条手臂,语气很是激动。
萧逐转头,朝外面看去——
原本黑沉的夜空被流星般的烟花划破,直直冲向云霄,旋即绽放,化作一串串璀璨的珠帘,挂在夜空中,久久不散去。
烟花炸开,声势浩大,鄞城的百姓们纷纷从家中探出头来,仰头望向夜空,静静的欣赏这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刻。
醉香楼里的宾客也被吸引去了目光,一楼的大堂渐渐吵嚷起来。
小二在走廊跑动的声响掩盖在烟花炸开的声音下,耳边仿佛只剩下渺远的烟花声。
各色各样的烟花交织在一起,照亮黑漆的夜空,形成了一幅令人叹为观止的瑰丽画卷。
烟花漫天飘零,却远不及姜善宁这一刻如花儿般明艳的眉眼。
天上的盛宴还在继续,姜善宁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一片爆炸声中,萧逐清楚的听到她说:“阿甘,生辰快乐。”
萧逐眼底动容,狭长的眼眸和她对视。
烟花炸开的瞬间,时间仿佛都停滞住。
昏暗的厢房里,他们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此生最绚丽壮观的烟花。
萧逐觉得,他以后看到的烟花再美,也比不过此刻姜善宁眼底的满天星辰。
鄞城上空的烟花响了许久, 萧逐目不转睛的一直看着。
每一朵烟花在夜空中交相辉映,薄如蝉翼的雪絮从空中飘落,一时间, 瑰丽的烟花笼罩在白茫茫的雪雾下, 眼前的景象更是令人惊呼。
烟花炸到最后, 点点橘光湮灭在薄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