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莱茵·市政府,办公室。
皎白的月光射入窗内,微风缓缓吹来带着花草香的气息,送来一丝凉意和芬芳。
一根羽毛钢笔划过白纸角落,笔尖刚劲有力,在羊皮纸面留下清晰墨痕,摆钟在桌面咔咔转动,以固定的节奏,与书写声伴奏。
将公文右下角空白,填上自己的名字,贝克特·莱昂看着剩余的一摞公文,放下羽毛笔,靠着背椅长叹一口气。
他拿起桌面的相框,黑白的照片里是母女四人的拥抱合照,烂漫的女儿们被母亲搂在怀里,她们的笑容似乎拥有传染力,使得贝克特·莱昂嘴角不自觉翘起了几分。
据发明这个“相片”的商团说,之后还会有彩色相片问世,甚至还有可以“播放”动作的影像。
真是奇妙……贝克特·莱昂抚摸着相框,据说这些东西来自一种新的领域,谓之“科学”。
叮铃铃~
刺耳铃声在这空寂长夜非常突兀,贝克特·莱昂有些疑惑,谁会这么晚来电,难道是要塞那边的事情?如果对手铁了心磕到底,那就麻烦了。
“我是贝克特。”
他拿起电话,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了会儿,接着响起一个低沉的的嗓音。“……晚上好,尊敬的半神,贝克特·莱昂伯爵。”
“是我,有何见教。”
“恕我冒昧,这么晚叨扰您,本来还以为您在家,可致电过去后,您的夫人把我埋怨了一通。”
“有事说事,无事挂电。别再打这个线路。”贝克特准备挂断,对方八成是有求与他,这种情况很常见,一些投机家,总是能搞到与政府机关接洽的渠道。
“我找您确实有事相求。”
贝克特皱了皱眉,看了看听筒,随后道:“如果是公事,明天8点来办理,如果是私事,伯爵没有私事。”
“真是不讲情面啊,亏我调整好情绪,对你这么客气。”电话那头传来责怪的语气。
“你是谁?”
“呵呵呵……你早该这么问了,不过我不能回答你,这次致电是希望你帮个忙,至于报酬……抱歉,我没准备报酬……”
“不用抱歉,我也没准备答应你。”贝克特说完就要把听筒放下。
“劳伦特夫人做的煎饼真香啊,她放的什么调料?真想沿着煎饼吃上一大口。”
贝克特的手停在半空,最终又将听筒放回耳边,他的手指在书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档案室门被打开,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贝克特拿起相框向他示意,眼神寒光闪烁。
对方思索了一瞬,立刻明白了什么,转身就走,接着一群脚步声从办公室外急促的离开。
“我是该给你鼓掌,还是唏嘘两声呢?”贝克特起身,拿起座椅的外套披在了身上。
威胁半神,实在是异想天开。要知道神明之下,半神俯瞰众生,一念生亡国灭种,一念起流血漂橹,作为几乎站在这个世界巅峰的生灵,贝克特已经忘记,上次有人威胁他是在哪一年。
“随你怎么想吧,我要提我的条件了,过段时间猎魔机关会有行动,可能就在这几天,总之不管道恩·博纳怎么要求你,你都得拒绝,借口我都帮你想好了,要塞告急,需要抽调兵力防守,你看怎么样?”
猎魔……贝克特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好像不太简单,和猎魔扯上关系,对方要么是“异教”,要么是禁忌组织成员,这两者的共同点是无所畏惧,无所忌讳,规则制度对他们而言没有意义。
但为什么对方要求自己不能协助猎魔?
在曙光共和国,猎魔机关和市政属于两个不同的体系,对方只听命于猎魔总部,或者王政的直接命令,理论上和王国所有的权力、行政和军事机构平级,莱茵政府很少和猎魔有冲突和接触,对方和教会类似,维持着超凡世界的秩序。
“我答应你有什么好处?”贝克特盯着古董摆钟,开口询问道。
“你的家人会长寿!”
贝克特嘴角抽搐了下,贵族素养让他压制了嘴边的文明问候。
“还有呢?”
“你是半神啊!我实在没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贿赂你……要不你来我的组织?以你的实力,绝对值得一把交椅。”
来电者低沉的笑着,仿佛在和老友玩笑。
“南部的事和你们有关?”
“谁知道呢。”
“我和道恩有些过节,不协助猎魔我很乐意。甚至,我更希望他把这事搞砸,我的能力比你想象的更猛烈…”
“呵呵…接下来我是不是该向你透露计划的细节了?”
“……”
对方比想象的谨慎,当然贝克特只是碰碰运气,他的确和道恩·博纳有梁子,如果对方咬了这个钩,那就再好不过。
“贝克特先生,不用折腾你的手下了。答不答应给个痛快话,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坏事吧?”
咔~
电话被贝克特果断挂断,身为半神如果被一个陌生电话牵着鼻子走,那就太可笑了。
“你果然这么选择……”
陌生男人的声音突然在贝克特脑中响起,贝克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可是半神。
这是精神链接或者灵魂侵蚀?但自己没感觉到任何征兆,现在也无异常感受。
开什么玩笑,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我没兴趣和一个鬼鬼祟祟的孬种合作,如果你选择和我面谈,也许我会改变注意。”
“我感受到了你的怒火……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游戏名叫“写名字”,这很重要,如果你还在乎你的家人……”
“法Q。”
“啊?这是什么语言?”
“去你妈的。”
“我原谅你的辱骂,换位思考,如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也会如此…
那么接下来,我们开始游戏,你有三个女儿,她们分别是桃乐丝·莱昂,莉莉娜·莱昂,以及……”
“以及……”贝克特不由自主的脑补三女儿的名字,但就是此刻,他的思维就像卡顿的程序,突然停滞了一下。
“以及谁来着?”
贝克特心中闪过一丝没有来由的疑惑和恐慌,此时此刻,就像你想做一件事,但突然将其遗忘,以至于无论如何思索,都无法想出细节。
他拿起桌上的相框,夫人劳伦特、大女儿和二女儿三人的样貌,熟悉的不能在熟悉,但第四位年龄最小的那个女孩,是如此的陌生和异样。
她是谁?
贝克特睁大了些眼睛,心脏狠狠抽动了下,被拿捏的相框“噼啪”一声,出现裂痕。
“你慢了……贝~克~特~伯~爵,现在你还有两个女儿,她们分别是……桃乐丝·莱昂,以及……”
不等话音落下,贝克特伸出手指,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指甲,迅速在桌面留下一串字符——莉莉娜·莱昂。
“有长进……可惜这不代表你赢……”
啪!
相框摔落在地,玻璃崩裂,洒落在木地板上。贝克特捂着额头,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
被再度拿起的相框微微颤抖着,贝克特脸色阴晴不定,看着相框中的人物,除了妻子劳伦特和女儿桃乐丝认识外,另外那两个女孩…是谁?
“你有一妻一女,你的妻子是劳伦特·安德鲁,以及…”
“够了!”
贝克特一声怒喝,办公室所有玻璃和脆弱制品当场炸开,头顶的电灯应声破碎,灯丝接触空气后,闪亮一瞬后熔断,房间陷入黑暗与寂静。
呼呼~
贝克特不均匀的喘息着,即使在黑暗中,他依旧能看清相框的细节,那个令他难以置信的细节。
“你有一个妻子……”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费尔就感到困惑,为什么当年他的父母竭尽全力的耕种劳动,只求苟活于世,最后却落得饿死的结局?
他们忙碌到死,永无休止……皮肤早已被晒脱不知多少层,新老旧皮、血痂疮疤掺在一块,触目心惊……他们最后累到呕血,浑身黑瘦的像干尸……却还满足不了征税者的要求。
为什么自己从童年开始,独自一人求生,却连吃饱都感到奢侈?那种痛苦和麻木日复一日,似乎磨平了命运的一切棱角,变得只剩“圆润”,在这苦难轮盘上轮回不止,无法摆脱。
并且这种苦难似乎成了恩赐,无数的人告诉他,苦难即试炼,是神明对凡人的考验,可……苦难不就是苦难吗?
为什么自己在青年时,买上一件新的上衣蔽体都觉得为难?即使这样,还是有无数的人告诉他,努力上进终有出头之日,可那低廉的报酬,仅仅够买最廉价的糠皮面饼果腹生存。
为什么自己在新婚时,妻子要被别人首先得到初夜?自那之后,妻子不堪受辱,自缢而死。可依旧有很多人告诉他,低等人就应该奉献,这是救赎之道,从来如此!
为什么自己发出质疑时,得到最多的是恫吓与毒打?人们三缄其口,默默无声,宛如聋哑时代。
为什么?
苦难既考验?狗屎。童年的费尔觉得自己的父母很像蜜蜂,辛勤劳动,所得一切成果,皆被豢养者掠夺,那些攫取者只留下些许渣滓,并作态大方,谓之甜美恩赐。
努力终有出头之日?扯淡。青年的费尔觉得自己很像被驯服的牛马,辛苦耕耘,付出了青春和尊严,最终只得到勉强生存的草料和居所,其余所得与自己何干?
低等人的奉献从来如此?可恨!中年的费尔觉得自己和奴隶没有两样。
认知被望不到顶的阶梯隔离,自由被宏伟不可见的脚掌践踏,希望被苦难砂石一点点磨砺殆尽,尊严在缓慢的剥离中碎裂崩塌。
或许从神庭信仰异神的那一刻起,秩序已经沉沦,人的欲望之恶,连厉鬼都要为之震撼……
多朗德帝国·神城。
讨伐异神的军团行进于此,时隔多年,费尔再一次看到了,压在多朗德子民头顶的大山——神城·夏科。
天空黯淡无光,愁云盖顶。
即使正午时分,也没有一缕阳光射下,这种异象从25年前开始持续至今,费尔已经不记得,上一次阳光照在身上是什么感觉。
没有太阳的直接后果就是,粮食大幅减产,疾病疯狂爆发,无数植被和农作物因气候灭绝。
不仅如此,多朗德的水源也开始变得苦涩、发臭,土地跟着灭绝生机。人们如果吃多了这片土地的产物,喝久了这块区域的水,身体会渐渐病变,长满结石,更严重者会失去五感,浑身硬直布满裂痕,直到血液从伤口流尽,变成雕像。
人们朝夕相处的至亲,在折磨中逐渐崩溃、不成人形,那情形…真是身处人间,炼狱可期。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来源于神城石座之上,那位不可名状的存在…
大军前方,己方的神明站在费尔身前,这位神明原本是多朗德帝国,曾经的信仰之主,在信仰之力被逐渐瓜分后,他终于坐不住了。
神明塔利亚·贝拉一头白发垂肩,俊朗的面孔满是肃穆,他注视着远方那座庞大无匹、如山如岳的巨型石城,眼神中残留着些许犹豫,先前等待了10多年迟迟未动,直到今天才勉强下定决心。
“神上,一切就绪。”
费尔施了一礼,语气中透露着死志和决绝。这次征伐破釜沉舟,几乎凝聚了多朗德所有的革命力量。
革命军为了战争所准备的粮食、军械和其他资源有限,失败便是灰飞烟灭,不会有重来的机会。
到那时,多朗德底层的人会被捏的粉碎,榨干最后一滴血水,变成齑粉,异神信徒会在极致的癫狂中,迎来这个国家的毁灭。
塔利亚转身,看了看身后一望无际,蔓延到地平线的茫茫大军,心中叹了口气。
对于神城中的那位,人海战术没有什么意义,对方作为可能达到这个世界力量终点的“极尽神灵”,只有同层次,或接近同层次的存在,才能对祂造成威胁,在魔禁星,即使是神明之间,力量差距也是巨大的。
“所做一切必有意义,或许是为了现在,或许是为了将来……历史将为我们铭记,诗歌将为吾辈颂传,长矛震鸣,拨云见日,利刃出鞘,染血之时。”
塔利亚的低语跨越整个战场,响彻在士兵们的耳中,这种神迹比任何鼓舞士气的方法都要强大,信仰效应导致,士兵们对待塔利亚只有狂热到极致的信任。
“擂鼓,进军!”
费尔拔出长剑,这一刻他等待了20多年,朝思暮想。
咚~
低沉的重鼓响起,如苍穹滚雷。随之而来的号角声,像是无数暴怒之人汇聚的怒吼,震慑人心。
塔利亚一步远去,脚下的地面燃起熊熊烈火,草木枯叶化作一团光焰后,火星飞逝。
随着他的行走,原本厚实的地表变成大片涌动的岩浆湖面,热气蒸腾之下,此刻仿佛迎来了炎热盛夏,隔着数百米,士兵们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滚烫。
“西斯带第四、第七和第十五纵队从左翼进攻,阿莫斯跟我从右翼进攻,第二纵队和第六纵队掩护斩首小组,其余纵队随时填补空缺!”
“同胞们,此时此刻,把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夺回来!进攻!”
这是费尔此生最有力量的呐喊,他的额头青筋暴起,面红耳赤,眼睛像是要喷出火。
“杀!”
“杀!!!”
浪潮般的怒吼像是层层叠叠的海啸,汹涌人潮覆盖了大地原有的颜色,以中间壮阔的岩浆湖为界,向神城淹没了过去。
“以生为界,死亡遏阻。”
“愿幸运永垂,愿善美永存,愿信仰永在,愿自由不歇。”
低沉的吟唱呢喃,回响在进攻的军阵中,数不清的辅助型超凡人员释放着增幅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