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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他总是一个要回家的人。

倘若贪恋一时一地的虚幻温暖,不舍得回家了,那要怎么办?

可是行幽却不满地捏住了他的下巴,笑道:“你啊你,都到了梦里了还学不会面对自己真实的欲望?”

“这不是真实的欲望……这,只是一些胡思乱想……”

“你真的不看?”

苏折固执地别过头:“你要战就继续战,我不想看自己的表情。”

直播打斗到底有什么乐子在?这里又没有观众来喝彩,也没有行家来评论,行幽真是让他越发地不能理解了。

行幽笑道:“你既然这样不想看,那我也不能勉强你啊。”

在他的轻笑声中,苏折忽然觉得眼上一凉。

一种丝绸软布,蒙上了他的眼睛,剥夺了他在梦境中的视觉。

苏折当下要把蒙眼的布给撕下来,却被行幽捉住了手腕,压制在了头顶。

“怎么了?不想看的话,那就都别看啊。”

苏折吐出一口凉凉的气儿:“不看就不看,我眼前身边不就是你一个人么,你还以为我怕了不成?”

话是这么说,他内心仍旧是有些不安的。

行幽一言不发就蒙了他的眼,不知道又想动些什么歪心乱思。

结果行幽只是好奇道:“真的不怕了?”

“有什么好怕?”苏折尽力维持着淡笑,“你不就是想看我狼狈不能自持的样子么?可你又不会真的把我吃了。”

果不其然,当他展现出了足够的冷静后,行幽便只好收了调笑的话,低头亲了一记那蒙眼的丝绸,动情地瞧了一眼对方的轮廓,轻笑道。

“不怕的话,那就别叫。”

啊?干什么?

苏折还未意识到的是。

但接下来的事儿,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料到。

那梦境天空的某种镜子里,播出了一种难以理解的奇异幻象。

幻象里,一只钢笔被一只大手持着,笔尖直直刺入了一只玩偶的布料中,那玩偶的布料缝合得乱七八糟,笔尖刺入的部位似是下巴又似是唇部,反正笔锋随意书写,似是想在脸上或者舌上刻写些什么类似于祝福或诅咒的字迹与纹路,不多久,笔墨用完了,那只持着钢笔的手用力地按了按钢笔上的机扩,释放出了许多浓稠如漆的墨汁,让玩偶一点一点吞下了这非同寻常的墨汁,甚至于墨汁滴透了出来,把布料的脸都浸染了。

半晌后,苏折脸上的蒙眼布被取下,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各种镜子里的景象,此番神智迷离,意乱心荡时,有些看得连他自己都看不明白,有些却一眼就看了明白,忽然瞥向了其中一个镜子。

却发现这层镜子里,播放的是他的妖族原型。

一只巨大无比的金乌,翻开翅膀躺在云巅之上,羽毛跌碎了一地,爪子无力地伸展着,像是被什么人麻醉了似的。

可是他越看越深,眼前忽的一懵。

因为在金乌的身边,居然躺着一只似龙又似蛇的奇异巨大的生物,它死死缠绕在金乌的身上,几万道巨大而透明的鳞片虚幻地呈现在身躯上,仿佛随时要湮灭,可那无比巨大的非人躯干,却又迸发出一种雪山玉川化形、琼宫宝殿拟人般的神圣壮丽之美!

这……这难道是……

忽的,那镜子里的生物冲他投去了一眼。

而他还未看得分明,就因无法言说的恐惧而从梦中惊醒,在大汗淋漓中直起身来,看向身边的行幽。

行幽目光冷绝地瞪着他,却又不舍得瞪得太狠,片刻就回过头去,像是被窥破了什么似的,他欲要走,而苏折却不管不顾,胆大无比地按住他的肩,问出一句惊天之语。

“方才那个……是你的原型本体,对不对!”

行幽眼见苏折如此询问,忽的唇角微勾,发起了一丝冷笑。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探寻我的本体真身,是想告诉谁啊?”

苏折一愣,道:“不,不是……我是想为了自己而知道。”

行幽忽的瞥了一眼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一伸掌,把苏折的那只手给捉了起来,放在了自己鼓凸鲜活的胸膛,叫他感受了一下这皮肤下的勃勃心跳,以及心跳附近各种起起伏伏的气息。

“感受到了么?”

苏折眉心一颤:“是,我感受到了你的心跳……还有,天魔的气息……”

“这就是了。”行幽淡淡道,“梦境里反映的是内心的想法,并非真实的模样,你所看到的那个形态,是我很早以前还未曾封印天魔时的模样……”

“可几千百年光阴流转,仙门都已经几次三番改换掌教,而我也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

这话虽淡,不知把多少惊心动魄都浓缩到了短短几个字,显得每一字都似乎是戳打在人的心窝上,更兼着一股子无边无际的寂寞往外溢透,苏折听得一紧,像是被这句话攥了心房,他蓦地起身,想要靠得离行幽更近些。

“你若不信我,可否让我知道你的本体与故事,哪怕最后你要抹了我的记忆,我也无所谓。”

行幽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抹了记忆也无所谓?那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片刻的释然与欢愉罢了。”

苏折苦笑:“若是能够不抹去记忆,那自然是最好了……”

行幽忽的看向他,道:“那你能够为我留下来么?”

苏折忽的闭上嘴。

他原本活跃鲜猛的躯干,忽的就像是凭空矮了一截。

他又怎么能够忘了,自己来行幽身边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回家,如果知道得太多,留恋得太多……又怎么能够回得去?

对许多莫名神秘之事,不平不义之象,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探究,装聋作哑当个傻子,往往才是最佳选择,才能真正保住他的性命与未来。

可是心脏一股莫名的抽动,胸口十足的悸动,又让他对行幽的落寞产生了极大的不忍,想去安慰,想去理解,想去给予最大的温暖与支持,可是要怎么做怎么说,才能维持着暧昧到岌岌可危的界限?

行幽见他犹豫,眼角微微一紧,脸上故意装拢了几分云烟般的淡漠。

“你什么时候肯愿意为了我留下来,我就什么时候把一切都告诉你。而且今日你在镜中看见的景象,我不准你泄露给任何人……倘若再有一次泄密……”

气氛忽的凝滞到了极点,像是暧昧与柔情退尽以后,他们又再度站到了刀锋的两端,在鲜明的立场和随时可来的背叛下,似有一个人要被推下无边的悬崖深渊。

苏折头皮一凉,正要肃然以对,却忽的听到行幽发出了一丝莫名的坏笑。

“你要是敢再泄了我的本体机密,我不介意再让你体会一遍在那云巅上的浪动颠行,不过这次就不会是在梦境里了……你应该明白的吧?”

哪儿有拿这个威胁人的?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的吧。

苏折咽下一口气儿:“事关你的本体机密,我不会泄露给任何人,你若不信,把我的这一点记忆抹了便是。”

“梦里的事你还是继续记着吧,我给你的东西虽然是不在了,但你至少可以想想那味道、那气息,若是一抹之下忘得干净,岂非真的白做了一场?”

苏折一想到方才做到了他几乎整个人失了智,一下子胀红了脸,整个人从里到外像是掀起了一波又一层的浪头,把肌肉和肋骨都热得撑开,他咳嗽一声,嗓音浸了羞恼之意。

“你以为你那是琼浆玉液不成?又猩又臊,没有一丝儿是好闻好吃的,我又为何非得记得?至于你的本体,你若如此担心,我便把它们一并抹去了。”

说罢,他烦恼羞耻得连自己都说不下去,直接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壳,似乎真要把那些粗率原始的动作记忆给取出来。

可是,转瞬之间,却被行幽握住了手腕。

苏折一抬头,却见行幽目光复杂地瞧着他。

“不要忘记,我不希望你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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